岑宵宵焰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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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宵宵焰哥

作者︰岑宵宵焰哥

类型︰武侠仙侠

状态︰已完结

最近更新︰2025-04-15 16:3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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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简介︰

难抑小说全文番外_岑宵宵焰哥难抑,难抑(校园,微灵异)作者鸣銮內容簡介  早自习的时候,姜鲤在摘抄本上工工整整地写  “人的所有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于是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姜鲤坚信“天道酬勤”,和厚厚的题海死磕,夜夜肝到凌晨一点。  她不需要爸妈的关心,不需要补脑口服液,不觉得累,更不怕辛苦。  沈焰就是她续命的药。    半年之后,姜鲤终于如愿转入重点班,成为沈焰同桌。  又过半年,她靠缜密的心机和冷静的头脑,变成他的女朋友。    她以为美好的恋情才刚刚开始,没想到往后全是下坡路。  学神不止高而且冷,不许她这个正牌女朋友碰一根手指头,连拉一拉衣角都要面色森寒,浑身僵硬。    姜鲤在及时止损和柏拉图之间徘徊不定,一不留神走进幽暗的小巷。  瘦长鬼影悄无声息缠住她的脚踝,发出桀桀怪笑。    那玩意儿贴着姜鲤发白的脸,推翻她对于“无神论”的坚定信念,蛊惑道:  “我教你怎么得到他,而做为回报  你要用少女的体温、新鲜的血液和永无止境的欲望喂饱我。”    鬼使神差的,姜鲤将恶鬼领回家,藏在幸运草形状的项链里。  攻略男神的第一步,从制造肢体接触开始。    校园文,微灵异,伪悬疑。  暗恋成真,悸动暧昧,反差人格,极限拉扯。  两个高智商神经病的美好恋爱故事。    高岭之花洁癖学神 x 温柔内敛小城做题家(假的)  病娇偏执肌肤饥渴症 x 占有欲旺盛心机高级茶(真的)    一句话描述:三五拥抱,难抑心渴。校園強強甜文没有人会不喜欢她  早自习的时候,姜鲤在摘抄本上工工整整地写  “人的所有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娟秀的字体整齐排列,横平竖直,拐角圆润。  “小鲤,数学作业借我抄一下!”身后的男生没什么教养地踢了踢她的凳子,小声说道。  “你对人家客气点儿!”斜后方的男同学替她打抱不平。  姜鲤垂下眼皮,掩住流动着火焰的眸光,将练习册递给他,还好脾气地笑了笑,轻声道:“没关系。”  “小鲤脾气这么好,不会生我气的。”那男生大大咧咧接过,埋头快速抄起来。  姜鲤是数学课代表,课间休息时,从门口挨个收作业。  有不配合的,她也不着急,就那么温温柔柔地交涉着,轻声细语,又讲道理,让人发不出脾气。  个子最高的闵正扬是她发小,在男生中威信很高,见两个差生磨磨蹭蹭不交作业,隔空吆喝一声:“快点儿,还有三分钟!再不交自己去跟数学老师解释!”  姜鲤噙着笑冲他点点头,好不容易将作业收齐,匆匆往教师办公室赶去。  女同学忘带卫生巾,多数向她借;同桌装病逃课,请她打掩护;隔一条过道的体育委员偷偷玩手机,眼看就要被老师发现,是她举手提问,救了他一命。  外表清纯,没有攻击性,性格又好,对男同学和女同学都一视同仁,遇事总为他人着想。  没有人会不喜欢她。  姜鲤是走读生,中午却习惯在学校餐厅吃饭。  她曾开玩笑一般说道:“你们都说餐厅的饭难吃,我觉得比我妈做的还好吃点儿。”  吃过午饭,教学楼下的告示栏贴出最近一次月考的成绩。  姜鲤和同学们一起围过去。  几乎没有人往年级第一的位置瞄从入校第一日起,重点班的沈焰便将所有第一包揽,从无失手。  姜鲤状似认真地寻找着自己的名字,趁众人不注意,飞快地往榜首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在心里默算第二名和他的差距。  七十六分。  这差距大得令人窒息,堪称降维打击。  而她排名年级第九十名。  这成绩在平行班不算差,常和她一起吃饭的女同学刘若涵羡慕道:“小鲤,我记得你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时候,还在一百三十多名,怎么进步这么快?”  “好几道选择题都蒙对了,这次运气比较好。”姜鲤谦虚地回答着,心里却并不满意。  她所就读的高中是本地最好的重点中学,生源爆满,高一分为十个班级,有将近五百名学生。  可沈焰所在的重点班,只容得下四十五名尖子生。  赶在升高二前,冲进年级前四十五,抓住最后一次调班机会,才有可能扭转乾坤。  这个目标很难实现。  但她势在必得。  从这天起,姜鲤放弃午休时间。  她不算天赋型选手,也和笨不搭边,学习认真专心,稳扎稳打,很少参与女同学们的八卦聊天和娱乐活动。  “小鲤,下周学校举办艺术节,我们打算排练个女团舞蹈,要不要一起?”刘若涵给她看最近很火的舞蹈视频,热情邀请,“我妈在服装批发市场上班,可以让她帮我们租一套同款演出服!”  姜鲤故作为难,委婉拒绝:“我肢体动作不太协调,就不参加了吧,到时候在台下帮你们拍照。”  倒不是不协调,毕竟她小时候也跟着邻居阿姨学过几年民族舞,基本功是在的。  她只是单纯觉得,这样的活动没有意义,还会耽误她学习。  沈焰从不参加集体活动,也没听说有什么朋友,离群索居,清冷疏离。  他不在场,她随便敷衍一会儿,维持完美形象即可,没必要出风头。  高效率做完两张英语卷子,枯燥又忙碌的一天终于接近尾声。  姜鲤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收拾课本,准备回家。  还没走出学校,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  与其说是瞥见,不如说是锁定。  已经过去一学期,她暗地里观察他太多次,以至于形成条件反射只要有他在的场合,就看不到旁人。  不是说生病请长假了吗?  姜鲤心里嘀咕着,走到枝叶茂密的广玉兰投射的阴影下,放肆打量沈焰。  少年永远是一身白衣黑裤,搭配一尘不染的白色运动鞋。  头发不长不短,蓬松地搭在额前耳后,眉形和眼睛都生得很好,或者说过于好,也只有那么高挺的鼻梁,那么好看的唇形,才能达到完美的协调。  他是上天精雕细琢过的艺术品,毫无瑕疵,就连略显苍白的脸色,都无减其俊秀,反而增添了几分易碎的美感。  沈焰向来独来独往,难以捉摸。  姜鲤不敢造次,在树后看着他走出去很远,下意识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小鲤,走,带你回家。”发小闵正扬骑着自行车经过,按按车铃,热情邀请,“上来。”  姜鲤正准备坐上去,忽然犹豫了下,摸摸口袋,道:“我的钥匙好像忘在教室了,你先回去吧。”  “要不我等你?”闵正扬挠挠短短的寸头。  “不用啦。”姜鲤笑着冲他摆摆手。  等走读的同学们散得差不多,姜鲤重新出现。  她循着沈焰离开的方向追过去,边走边武装自己。  将棒球帽的帽檐压低,盖住眉毛和眼睛,戴上黑色口罩,再把校服脱掉,换成厚外套。  提防着沈焰过人的记忆力,她甚至改变了走路的姿势,两脚向外撇,胳膊摆得很开。  好了,现在  老师和同学眼里的好学生姜鲤,变身为形迹可疑的变态跟踪狂。    我来啦~  小可爱们520快乐~走日久生情路线  如果说姜鲤是河沟里长大、满怀野心筹谋跳龙门的小鲤鱼,沈焰无疑是偶然游于浅水的幼龙。  听说他出生于高知家庭,爸爸是国内著名的海洋学家,妈妈是地质科学院的院士,要不是z市临海,地质环境复杂,生物多样性丰富,小庙无论如何也装不下大佛。  阶级差异就是这么残酷。  姜鲤拼尽全力攀登的高峰,于沈焰而言,不过是不值一提的起点。  姜鲤于黑夜中潜行,走到后背出汗,终于看见熟悉的身影。  她的心脏“噗通噗通”跳得飞快,深吸一口气,快速打量四周环境,寻找关键性建筑,持续强化记忆。  记住他的住址,等以后熟悉一点,就可以想办法制造“偶遇”。  她的记性很好,方向感也强,跟着沈焰踏上环海栈道,着意放轻脚步,猫一样无声无息地缀在他身后。  初春的天气,海边还很冷,三五游人散去,海浪拍打礁石的响声显得越发清晰。  他住这么远吗?怎么不骑自行车?每天步行往返,不觉得累吗?  姜鲤皱眉思索着,看见一道如水的月光洒在高挑挺拔的身躯上,少年转过头,直面大海,眉眼比月色更冷。  她灵巧敏捷地藏进一丛灌木中,花期正盛的野樱在微风中轻轻摇动,落几片花瓣在肩上。  沈焰似乎在认真地思考着什么事,对她的跟踪一无所觉。  他的眼眸紧盯着漆黑的海面,表情淡漠又冰冷,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方才继续往前走。  姜鲤悄悄松了口气,打落身上的花瓣,却挥不散馥郁的甜香。  她看了眼手表,在打道回府和有始有终之间犹豫一秒,拔腿跟上去。  奇怪的是,沈焰的家并不在海边。  他绕了个大圈子,沿海走了将近半个小时,又拐回去,穿过种满雪松和水杉的公园,走进漂亮的别墅区。  这地方姜鲤有印象,和学校的直线距离不到二十分钟。  带着点儿疑惑,姜鲤在别墅漂亮又宏伟的大门前停下脚步。  好视力帮了大忙,她的目光紧随沈焰,记下他住的楼栋编号七。  是她最喜欢的数字。  姜鲤心满意足地往回走。  喜欢沈焰的女生很多,大胆示爱的也不在少数。  可没有哪一个,像她这样步步为营。  她不急着出手,像富有经验的猎人,蛰伏在暗处,耐心观察猎物的一举一动,了解他的习性,揣摩他的心理。  上学期已经过去,追求沈焰的女同学们纷纷碰壁,热情减退,竞争压力小了很多。  而这时候创造机会接近,只要够自然,够正当,就不会引起沈焰的提防和反感。等到进入重点班,成为他的同班同学,接下来的路,只会越走越顺当。  她不是第一眼美人,胜在耐看,性格又好,走日久生情路线,胜算更大。  姜鲤的思路和策略很清晰,只缺一个合适的契机。  乘夜班车回到家中,轻手轻脚推开门,爸妈已经睡熟。  就算她夜不归宿,他们也不会察觉。  这是信任,又是忽略。  姜鲤已经习惯,摸着黑洗漱完毕,抱着物理课本,钻进厨房。  家里条件不算好,贷款买下这么套小两室,已经花光所有积蓄。  大姐去年出嫁,不在家里住,二姐在本地读技校,和她在一个房间挤上下铺。  没有书房,又不好影响家人睡觉,最佳的学习地点,就是这里。  姜鲤有些偏科,物理是短板,啃起来很吃力。  可她知道沈焰物理最好,为了和他选同样的科目,只能硬着头皮学下去。  熬到凌晨一点钟,妈妈打开门,睡眼惺忪地道:“小鲤,怎么还不睡觉?”  “马上,我做完这道题。”姜鲤偏过脸,露出个乖巧的笑容。  女人回到主卧,跟男人感慨:“看小鲤多努力,咱们家将来说不定也能出个大学生!”  语气多骄傲,多满意。  可男人只耿耿于怀自家的香火得不到延续:“再出息有什么用?早晚要嫁出去。”  笑容还挂在脸上,姜鲤的眼眸却陡然失去光彩。  她在家里的表现也很完美。  早上六点半起床,收拾完自己,帮妈妈在厨房打下手。  煎得没那么焦的鸡蛋夹给爸妈,勉强看得过去的给二姐姜芙,最难吃的留给自己。  妈妈的厨艺很差,好在姜鲤善于忍耐,能凑合填饱肚子就行。  “你妹妹这次月考,进步了四十多名,你在学校也好好学,别老想着玩。”爸爸习惯在饭桌上教训人,自从大姐嫁出去,常被数落的就变成二姐。  而姜鲤永远是被当做榜样的好孩子。  姜芙有些不高兴,嘟囔了句:“天天说我,早知道就不在家里住了……”  姜鲤筷子微顿,笑着打圆场:“姐,你不是说你们学校没空调吗?夏天住着多热啊。还是住家里好,我舍不得你。”  说着,她将最大个的玉米递给姜芙,照顾她的面子:“我们老师说,这两年医生和护士特别抢手,医院都在招,开的工资还高。幸好我姐当初选了护理专业,等毕业之后,肯定很好找工作。”  “就是。”姜芙心性单纯,闻言高兴起来,“爸,妈,等我赚了钱,好好孝敬你们!”  一家人说得热热闹闹,对未来充满憧憬。  其实,姜鲤不是舍不得姜芙。  她是怕高二住校的计划受到影响。  房贷不便宜,爸妈肯定觉得空个次卧太可惜。  所以,至少要有一个人留下。  不是姜芙,就是她自己。  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刘若涵和几个女生去舞蹈教室排练节目。  姜鲤看男生打了会儿篮球,独自走向操场另一头的卫生间。  几个女生正在里面说悄悄话,提到的名字令她立刻停住脚步。  “明天中午十二点,在小广场集合,给我当助攻。”声音非常娇嗲的女生显然是此次计划的发起人,“沈焰一走近,小雪就骑着自行车往我的方向撞……”  姜鲤不动声色地将“正在打扫”的提示牌放在门口,避免闲杂人等打扰。  那个叫小雪的女生不太高兴:“为什么是我?我才不想让沈焰看见我冒冒失失的样子。”  “这几张演唱会门票,你们还想不想要?”娇嗲的声音变得高傲了起来,“想要就好好配合我。”  “等我摔倒在地上,阿丹和媛媛就装作很惊慌的样子,请沈焰帮忙,把我抱到医务室。”她刻意加重“抱”字,“剩下的事情你们不用管。”  ……  听到这里,姜鲤目光微闪。  她需要的契机,主动送上门来。好像还往后退了一步  第二天中午。  十二点零五分。  为了和沈焰的第一次互动,姜鲤特意洗了头,扎成个低马尾。  穿的是千篇一律的校服,但不妨碍她在细微之处耍心机内衣塞进厚厚的胸垫,腰身挺直,再宽松的衣料都掩不住美妙的曲线;裤腰收紧,微风一吹,显得纤细又柔弱。  除此之外,再不需要任何点缀。  用力过猛,便显得刻意。  而“碰瓷”事件的女主角,显然是反面教材。  姜鲤站在半圆形的木质长廊中,细心观察着站在不远处的几个女生。  中间那个女生特地化了妆,还把校服外套脱下,露出对这个季节来说过于清凉的短袖,一边对着小镜子涂口红,一边神情亢奋地向同伴们交待着什么。  看见高挑的少年出现,她慌慌张张地理理头发,挽住两个朋友的手臂,假作自然地朝着对方走去。  叫小雪的女生按照计划,骑着自行车越过沈焰,朝着她猛冲过来。  小雪对沈焰好像也有意思,自顾自加戏,一边撞人一边尖叫:“刹车……我的刹车坏了!”  女主角脸色一黑,瞪了她一眼,等车轮蹭到衣角,立刻夸张地发出更大的尖叫声,转了两个圈,瞄准沈焰的方向,仰面栽过去。  有人一把扶住了她。  是个面生的女同学,眉眼秀秀气气,扎着个低马尾,看起来很温柔。  “你没事吧?”姜鲤托稳她的腰,不动声色地挡在她和沈焰中间,表情关切,语调温柔,“有没有受伤?”  “我……”女主角计划受阻,又不好怪她多管闲事,僵着脸往沈焰的方向偷看一眼。  少年冰冷地直直站着,面无表情,毫无出手相助的打算,好像……  好像还往后退了一步。  心碎成一地,可戏还是要硬着头皮演下去。  女主角向两个助攻使了个眼色,捂着膝盖叫道:“疼!好疼!我的腿……”  她还挤出两滴眼泪。  姜鲤就势扶她坐在地上。  “肇事者”小雪和助攻们一起围过来,叽叽喳喳出主意  “该不会骨头断了吧?”  “得去医务室处理一下。”  “沈……沈焰同学……可以麻烦你抱她去医务室吗?”  那张冰山脸终于出现表情。  沈焰微微皱眉,盯着边哭边叫痛的女生看了眼,显得十分抗拒。  可在场这么多人都是女生,只有他一个男生,冷漠拒绝,似乎有失风度。  他沉默半晌,脱掉外套,将双手一层一层包裹起来。  他裹得仔细,令女主角渐渐想起,和学神成绩一样出名的重度洁癖。  要是……要是被他像托什么脏东西一样抱着,走过大半个校园,她会沦为全校同学的笑柄吧?!  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骑虎难下,面如菜色。  好在,姜鲤再次救了她一回。  她温温柔柔地提醒道:“如果撞到骨头,最好不要随便移动。我们打电话给校医,请他们抬担架过来吧?”  闻言,女主角和沈焰同时松了口气。  感觉到沈焰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姜鲤强压住兴奋的心情,声线变得更稳定,举止变得更优美:“你们带手机了吗?”  她问了一圈,最后才看向沈焰,客气问道:“沈焰,你带手机了吗?”  这是她第一次当众呼唤他的名字。  怀揣着某种隐秘的窃喜,姜鲤将面部表情调整到最自然的状态,嫩白的脸在春日的照耀之下发着光,看向她仰慕多时的少年。  她帮他解围,处理问题的时候镇定又从容,和簇拥着他的莺莺燕燕,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  他没道理不记得她。  学校规定不能带手机,但有很多同学偷偷违反纪律。  而且,老师们对沈焰格外宽容,只要他的成绩不出问题,做什么出格的事,都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嗯。”沈焰微微点头,声音很独特,清润又冷冽,带着种令人着迷的磁性,“号码多少?”  姜鲤报出号码,等医护人员过来后,便干脆利落地退场。  没有借机搭讪,没有索要联系方式,她深谙“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这一趟只求留个不错的第一印象。  倒是今天有备而来却输得一败涂地的女主角,主动缠着姜鲤,记下她的名字和班级。  为表谢意,对方给她送水果,送酸奶,一来二去,还变成能说两句话的朋友。  艺术节是枯燥乏味的高中生活中,非常值得庆祝的活动,不止刘若涵等人准备了舞蹈,闵正扬也报了个独唱节目,天天在路上练歌。  节日前一天的午休时间,姜鲤被同学拉着,去礼堂看彩排。  她本来觉得这种交际太浪费学习时间,却在看见魂牵梦萦的身影时,将肠子都悔青。  “不是说沈焰从来不参加集体活动的吗?”姜鲤打着关心同学的旗号,走到后台,和刘若涵亲密地咬耳朵,“他表演什么节目?”  “弹钢琴。”在这之前,姜鲤先打太极一般问了好几个八卦,因此,刘若涵一点儿也没怀疑,一五一十回答,“听说是他们班主任硬压下来的,沈焰不大乐意,前两次彩排都没来。”  没错过太多。  姜鲤的内心稍感安慰。  失去在沈焰面前大放异彩的机会,她按下焦躁情绪,坐在观众席第一排,耐心等待他出场。  向闵正扬要来节目单,姜鲤一目十行,看见沈焰即将演奏的曲目是《奥赛罗》歌剧中的片段《夜晚时刻》。  家庭条件所限,她没机会学钢琴,也没有看过这部戏剧。  但她读过原著。  典型的莎士比亚悲剧。  奥赛罗是威尼斯城邦的将军,爱上元老美丽大方的女儿苔丝狄蒙娜,并与之秘密成婚。可阴险的手下在其中挑拨离间,并伪造定情信物,声称苔丝狄蒙娜与另一个男人有私情。  奥赛罗被嫉妒冲昏头脑,扼死妻子,得知真相后,于悔恨之中拔剑自刎,倒在妻子的身旁。  强烈的戏剧冲突,喜与悲的对比与转折,令许多人为苔丝狄蒙娜的枉死而唏嘘,对奥赛罗性格中的弱点叹息不已。  可姜鲤却觉得  能被一个人如此深切又可怖地爱着,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啊。和沈焰的第一张合照  沈焰的钢琴曲排在倒数第二,是名副其实的压轴节目。  终于等到他上场,观众席嘈杂的声音渐渐降低,许多双眼睛看着缓步走向钢琴的清俊少年,像在看一个发光体。  姜鲤的眼睛变得亮晶晶,见沈焰不出所料地拿出消毒湿巾,将钢琴盖、黑白键和座椅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忍不住微微笑起来。  所有不近人情的怪癖,在暗恋的人身上,全部变成闪光点。  人类的本质是双标,她只觉得他卓尔不群。  沈焰终于端端正正坐下。  独属于钢琴的优美音色自他修长的十指间流出,高低错落,时而柔和,时而激烈。柔如春水,平静温和;烈似惊涛,摄人心魄。  他的技巧无可指摘,可不知道是不是姜鲤的错觉,她竟从中听出了一种令人脊背发寒的死气。  就好像心如死灰的人,对人世已经没有半分眷恋。  缱绻也好,愤怒也罢,都是假象。  究其本质,不过是一片虚无。  不可能吧?  姜鲤看向四周,大多数人都陶醉于悦耳的乐曲中,专注聆听。  她压下心底的异样,将注意力集中在如何创造第二次互动机会上。  第二天,艺术节热热闹闹地开展起来。  心不在焉地跟着同学们观赏了优秀摄影作品展,给几个不错的节徽设计作品投了票,终于熬到晚上的文艺汇演。  姜鲤已经提前看过沈焰的演出,因此果断放弃做观众的机会,混进后台帮忙。  她认识的人多,又有眼色,一会儿给群舞演员送水,一会儿帮化妆师递工具,见主持人忙不过来,自告奋勇接过通知演员上台的任务,一趟一趟往休息室跑。  “若涵,马上到你们了,准备上台。”姜鲤忙得额角渗出细细的汗水,亲昵地拍拍刘若涵的肩膀,招呼她们过去,又走到对面的男休息室,嗓音清亮,“下一个是暴雪乐队,五分钟后上台。”  越忙越容易出错,叫魏宇的主唱一手拎着吉他,另一手在桌上翻来翻去,暴躁叫道:“操!我扣子呢?”  镶满铆钉和金属流苏的皮衣前襟少了一颗扣子,位置还很显眼。  贝斯手和鼓手都急急忙忙地帮他找,键盘手在一旁道:“是不是落妞儿那了?算了,老大,直接上吧。”  “滚你妈的。”魏宇犯了轴劲,弯腰看向桌子底下,又踹了脚垃圾桶,“找不到扣子,我就不上场。”  姜鲤看了眼安安静静坐在角落的沈焰,觉得这是个不错的表现机会。  她回到女休息室,找出针线和剪刀,对魏宇又快又稳地说道:“时间来不及了,把你袖口的扣子拆掉,我帮你缝上去。”  魏宇挑挑很有个性的眉毛,接受了这个提议。  亮晶晶的金属纽扣对准原来的针眼,姜鲤飞针走线,蹲在他面前三两下缝好,看了眼手表,时间卡得刚刚好。  处理好突发状况,她坐在魏宇坐过的椅子上休息,距离沈焰,只有不到三米的距离。  而休息室中,不存在第三个人。  心脏跳动的速度逐渐加快,姜鲤趴在桌上,偷偷观赏他好看的侧脸,只觉每一秒都比前一秒更喜欢他。  一想到待会儿将有上千人欣赏他弹钢琴的样子,其中还有不少女生为他着迷、对他发痴,她就妒火中烧,满心焦灼。  等她完完全全得到他,一定要……  “小鲤,快出去听我唱歌。”闵正扬忽然推门进来,打断她的邪念,“下一个就是我。”  “我天天听,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姜鲤开着玩笑拒绝他的邀请,“你去吧,加油。”  她面面俱到,不忘提醒他:“耳麦有点儿歪,记得调整一下。”  终于轮到沈焰上场。  “沈焰。”姜鲤紧张得手心渗出密密汗水,脸上却毫无异色,“到你了。”  沈焰礼貌地点点头,站起身时,看向桌上已经用空的湿巾包装,脸色微僵。  其实,他带的湿巾,本来是够的。  可姜鲤预判他一定会选最角落的位置躲清静,提前在那张桌子上洒了点儿黏糊糊的糖浆。  洁癖作祟,沈焰擦了又擦,一不留神用掉好几张湿巾。  “怎么了?”姜鲤像关心魏宇和闵正扬一样,态度周到又自然,“有什么问题吗?”  沈焰没有说话,似乎在挣扎要不要克服一下。  姜鲤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空空如也的湿巾包装,恍然道:“需要湿巾是吗?”  她从口袋里摸出半包无香的湿巾未拆封的显得刻意,更何况,让沈焰用她用过的东西,四舍五入也算间接牵手。  素白的手伸出一半,又机敏地拐了个弯,将湿巾放在桌上,充分照顾他的怪癖:“不介意的话,拿去用吧。”  沈焰有点儿意外,偏过脸看了她一眼。  姜鲤的心快要蹦出来,脸上却还是一片平静,公事公办地交待道:“从舞台左边上台,右边退场,快去吧。”  她甚至控制着激动的心情,主动转身往外走,看了眼节目单,对高年级的“金嗓子”学姐笑道:“林洁姐,妆化好了吗?今天的汇演,就靠你压台了。”  沈焰的演出很顺利。  一切都很顺利。  汇演结束,演员们上台拍大合照,功不可没的姜鲤也被拉了上去。  “我站边上就好。”她笑吟吟地往旁边挪了好几步,和沈焰之间只隔了两个人,抬头看向镜头。  “咔嚓”一声  相机记录下这对她而言,颇具纪念意义的时刻。  两天后,姜鲤拿到冲洗好的照片,认真观赏大半天,小心翼翼贴在书桌上方的墙上。  这是她和沈焰的第一张合照。  她信心满满开了这么好的头,以后肯定还会有无数张。  第二天早上,她抱着新收来的数学作业,往教师办公室的方向走,一路遇见好几个熟人。  帮忙缝过扣子的魏宇已经记住她的名字,正式道谢,还说要请她喝奶茶。  金嗓子学姐很喜欢她,问她要不要自己高一时的笔记,说是可以抽空辅导物理。  姜鲤心情很好,看见对面走来的沈焰时,下意识放慢脚步。  和前两次一样,她的态度很自然,声线很甜美,大着胆子和他打招呼:“沈焰,早上好。”  她觉得,两人已经混了个脸熟,打个招呼并不突兀。  然而,沈焰的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气。  虽然很不明显,但心思细腻如姜鲤,还是一眼看了出来。  整个人从轻盈的云端直直坠落地面。  他压根没记住她。姜鲤,早上好  鲜少有人知道,沈焰脸盲。  他在日常学习中记忆力惊人,堪称过目不忘,于人情交际却存在短板。  整整一学期过去,能叫出名字的同学屈指可数,连青眼有加的班主任,在他看来,五官也没什么辨识度,以至常常认不出来。  好在高冷的名声在外,遇到主动和他打招呼的人,略点一点头,以示礼貌,便可敷衍过去。  这样想着,沈焰如以往的无数次一样,客气地向抱着作业本的女生点头。  常常挂在脸上的笑容蓦然消失,姜鲤带着满身的低气压,一言不发地从他身边走过。  沈焰隐约意识到她的反应不对,目光跟着移动一段距离,听见女教师亲切地问:“姜鲤,作业都收齐了吗?”  姜鲤?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直到走回教室,沈焰才将这几天出手帮助他的两个女生,和走廊打招呼的少女联系在一起。  原来,全是同一个人。  他有些过意不去,头一回为自己的失礼感到困扰。  另一边,姜鲤大受打击,与此同时,不可避免地怨恨起沈焰的冷漠无情。  她费尽心机,到头来像个笑话。  姜鲤不是知难而退的人,痛定思痛之后,意识到自己急于求成,静下心来狠狠反省了几天。  她拎得清重点,知道当务之急,还是要稳住心态,好好把成绩提上去。  等进了同一个班,有的是正当理由刷存在感,近水楼台先得月,总有办法拿下沈焰。  “居然敢无视我……”周末的下午,姜鲤背完英语单词,又一次在空白的草稿纸上写满沈焰的名字,接着一圈圈涂黑,遮掩少女心事。  她睁圆眼睛,咬紧嘴唇,笔尖用力将纸张划破,睚眦必报的本性泄露出几分:“等你变成我的所有物,看我怎么收拾你……”  将暗恋的少年物化,在脑海中施以酷刑,姜鲤通过这种方式为自己充满电量,继续刷题。  她吸取教训,重新蛰伏进人群中,像水滴回到大海,无影无踪。  沈焰却没这么平静。  欠了两次道谢,却认不出对方的脸,说出来实在有点不像话。  他开始下意识地在校园各个场景辨识姜鲤的身影。  周一的升旗仪式上,重点班和平行班并列站立。  他记得她抱的作业本上写着“高一三班”,趁整队的时间,往不远处的方阵看去。  全是蓝白相间的校服,乌黑的头发,二三十名女生在他眼里都长得差不多,简直是地狱难度。  过了几天,两个班凑巧同时在操场上体育课,他听见有女生喊“小鲤”,循声望过去,看到一个肤色白皙的少女正在托排球。  她的动作非常标准,眼睛专注地看着上下跳跃的球,偶有波动,总能及时控制局面,将球带回施力范围。  是她吗?  沈焰有些吃力地记着她身上的特点偏古典的鹅蛋脸,眉毛弯弯,眼睛很大很亮,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看起来脾气很好。  可他还是不能保证,下次遇见时,可以一眼认出她。  于是,沈焰想了个笨办法。  又一天早上,姜鲤照旧抱着数学作业,走在熟悉的走廊上。  看见迎面走来的沈焰,她慌了一下。  不久前碰过一次壁,多多少少有点应激障碍。  姜鲤深呼吸一口气  不慌,没什么好慌的。  装作不认识他,将这段时间的努力归零。等升入高二,再以陌生人的身份慢慢接近,重新开始。  她目不斜视,加快脚步。  距离沈焰只有两三米的时候  沈焰状似无意地往她脸上看了一眼,与此同时,快速与脑海中的人像进行匹配。  相似度百分之九十。  可她今天没扎马尾,披散着头发,以至于他有些不确定。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发挥绝佳视力,往她抱着的作业本上瞄了瞄。  是三班没错,是数学。  沈焰开口打招呼,像她那个早上做的一样,连台词都没多大区别:“姜鲤,早上好。”  他做好被她无视的准备。  他拒绝过很多女生,可她与她们不同,对所有同学一视同仁,热情又大方,显然是没什么别的意思。  他上次表现得那么无礼,她不搭理自己,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  在沈焰叫出姜鲤名字的那一秒,她已经原谅了他。  “早上好。”她刹住脚步,将这段时间所有的愤恨与不甘抛到九霄云外,笑得眉眼弯弯,“沈焰。”  心里已经在土拨鼠尖叫他怎么能把自己的名字叫得那么好听?能不能再喊一遍!  今天的姜鲤是条心想事成的锦鲤,沈焰竟然真的又喊了一声:“姜鲤,之前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向你道谢。”  “举手之劳,不用不用。”姜鲤连连摇头,听见沈焰低声解释脸盲的事,脑海中更是炸出快乐的烟花,“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不认得我。”  闻言,沈焰又往她脸上看了一眼,力求下次能不靠其它提示认出来。  “用不用……我帮你?”见她抱作业抱得辛苦,他伸出双手,又有些迟疑。  作业本上……有很多细菌吧?他没带酒精喷雾,也没带一次性手套,不好操作。  说起来,他还从没跟什么人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  连父母都没有。  最不可思议的是,到现在还没产生任何不耐。  幸好,姜鲤从来都是细致妥帖的。  “没多重,我自己来就行。”她还躲了他一下,深谙以退为进那一套,笑着道别,“快上课了,我先过去,改天有空再聊。”  送完作业,姜鲤偷跑到空无一人的女厕所,躲进隔间,捂着嘴无声地叫了两分钟。  她将这一天的日期刻进脑子里和沈焰正式认识的纪念日。  她与随便搭讪、贸然追求的女生不同,从一开始就站在和他平等的位置,不卑不亢,沉稳大气。  先做朋友,再做恋人。  已经开了个好头,接下来要一步一步来,千万不能着急。  虽然中途生出一点儿波折,但阶段性的成果还是达到了姜鲤的期望值。  她野心勃勃,发誓要成为沈焰生命中最与众不同的存在。  姜鲤不知道,现实已经略略超出她的期待。  她是沈焰主动记住的第一个女生。  而这第一个,总要付出点儿别的什么代价。永远不在背后说人坏话  进入五月,天气渐渐变得炎热。  姜鲤妈妈工作的超市从过完年就不太景气,经常拖欠工资。  她四处找出路,和一个朋友合伙,在姜鲤学校附近租了个小小的店面,专向学生兜售快餐,赚的钱对半分。  姜鲤的爸爸在工地干体力活,又忙又累,腾不出手帮忙,姜鲤便自告奋勇,抽出课余时间为妈妈分忧。  一大早边背书边提着大包小包进店,将玉米和茶叶蛋煮上,等走读生陆陆续续过来买早餐,她手脚麻利地帮忙算会儿账,再踩着早读的铃声走进教室。  和妈妈合伙的阿姨连声夸她孝顺懂事,妈妈很高兴,偷偷塞给她一点儿零花钱。  姜鲤将钱攒在一个小布包里,藏进衣柜的最深处。  中午需要补充睡眠,她倒不怎么在快餐店露面。  到了晚饭时间,她准时出现在店里,给前来光顾的学生们盛饭打菜,分量给得很足,笑容也甜,没多久就招揽不少生意。  当地有名的大姐大钟慕带着几个小弟,亲自过来收保护费。  钟慕比姜鲤大不了几岁,听说高一辍学,女承父业,跟着地头蛇父亲历练三四年,行事作风十分彪悍,已经能独当一面。  姜鲤的妈妈和合伙的阿姨都是老实巴交的中年妇女,犹犹豫豫着要不要报警,被她三言两语劝住。  几杯冰镇酸梅汤递到钟慕和小弟们手里,姜鲤笑吟吟地和她打商量:“规矩我们懂的。不过,做的是小本生意,盘店面的时候又借了很多钱,钟慕姐豪爽大气,能不能打个折,照顾照顾我们?”  酸梅汤又冰又甜,钟慕“吸溜吸溜”喝得舒服,抬头看见魏宇从学校大门出来,努了努嘴:“认识他吗?”  “认识。”姜鲤是多乖觉的人,从她专注的眼神里看出某种熟悉感,毫无心理负担地出卖队友,撕下张便笺,写下魏宇的名字和班级,“我去打听电话号码,明天下午这个时间,你派个人过来找我。”  钟慕见她上道,爽快地挥挥手:“免你们半年保护费,要是有人找你麻烦,报我名字。”  “谢谢姐姐。”姜鲤打蛇随棍上,嘴巴甜得像抹了蜜。  两分钟后,冤大头魏宇指指盒饭:“两荤两素,打四份。”  他看向钟慕离去的方向,眉毛皱了皱:“她来干嘛?”  周末休息的时候,他经常带几个兄弟去商业街练歌,见过钟慕拳打混混、脚踢流氓的“英姿”,对她的印象不太好。  “来买酸梅汤啊。”姜鲤往盒饭里盛了很多鸡块,对钟慕的恶行守口如瓶。  为人处世的守则之一  永远不在背后说人坏话。  相反,倒要悄悄夸赞对方。如果这些赞美绕过几道弯,传到当事人耳朵里,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魏宇明显不信,却不好问太多,提着沉甸甸的盒饭向姜鲤点点头,转身回学校。  也有同班同学过来买饭,见到她兼职店员,好奇地站在不远处打量。  姜鲤的妈妈有些局促,催她赶快回去上课。  姜鲤却极坦然,主动和对方打招呼,挽着妈妈的胳膊介绍:“这是我妈妈,那位是郑阿姨,郑阿姨的手艺很好,要不要尝尝?”  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三观还没形成清晰的边界,摇摆不定,很容易受影响。  她尴尬,他们势必跟着尴尬,说不定还会生出轻视之情,把这件事当成谈资,在班上传来传去。  她从容,他们就会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礼貌地喊“阿姨好”,还凑过来对着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悄悄咽口水,这个要一份,那个要两份。  不过,这种从容,在面对沈焰时失效。  远远看见高高瘦瘦的身影,姜鲤慌慌张张地躲进后厨,蹲下身整理一次性餐具,不肯再露面。  “小鲤,你该上课了吧?”妈妈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发,“不用总是过来这边,学习才是最重要的。”  “我怕你太累嘛。”姜鲤小小声地回答着,无意识地抓起一把筷子数数,又猫着腰从电饭锅中盛出半碗米饭,“有点儿饿,吃几口东西再走。”  她一粒一粒米慢吞吞地吃着,香辣开胃的鸡块变成又硬又干的石头,咽进食管,刮得喉咙生疼。  她知道沈焰和她有云泥之别,既不自量力,想要摸一摸天上的月亮,又陷在深深的自卑中,不肯让他看见自己的这一面。  这晚,她在摘抄本上写道  “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  笔尖在深灰色的横条里停顿片刻,继续架构秀雅的字体  “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于是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她在末尾的空白处画了朵小小的花,眼睛里充满憧憬,嘴角微微上翘。  高一下学期,过得平静又充实。  姜鲤的成绩稳中有升,成为班主任心中最具潜力的好苗子,从期中到期末,连续进步好几十名。  感情线也出现重大突破,她精准地拿捏着分寸,在不同场景中陆陆续续制造了几场偶遇,和沈焰从刚开始的客气寒暄,到后来能够自然闲聊几句,无疑是暗恋他的女生中进展最快的一位。  期末考试中,姜鲤状态稳定,发挥得很不错。  成绩出来,她压着线低空飞过,即将转入重点班,和沈焰做同学。  姜鲤将好消息分享给父母,与此同时,给自己下了半个学期的棋局收尾。  无故晕倒,又在妈妈打电话叫救护车之前醒来,她脸色苍白地安慰家人:“没事,可能是最近太累了,睡眠也不太好。”  妈妈联想到她这段时间兼顾学业和店面的辛苦,自责不已,说道:“从高二开始,你要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学习上,店里不用你管。”  “那怎么行?”过于懂事的小女儿在这方面十分坚持,“妈妈天天早上不到五点就起床忙活,晚上十一点还没忙完,我在家里怎么睡得着?”  女人被她的乖巧所触动,拿着漂亮的成绩单思索许久,又关起门和男人商量了好几次,终于决定让她住校。  姜鲤的成绩过于出色,远远超出她们对女儿的期望。  是人总有虚荣心,她们做起女儿光宗耀祖的好梦,愿意在她身上做适当投资。  住宿费不算贵,能够给孩子营造更好的学习环境,姜鲤又勤奋自律,从来不需要她们操心,何乐而不为呢?  听到这个决定,姜鲤再三抗议,终于在女人苦口婆心的劝说下,“勉为其难”答应下来。  没人知道,她已经对崭新的高二生活迫不及待。  不需要再找借口,每天都能看到沈焰;即将认识许多成绩优异的新同学,在更好的土壤中准备高考;拥有更高的自由度,更多的私人空间……  听说宿舍管得不严,熄灯后偷溜出去上网的学生大有人在。  如果完全攻略沈焰之后,对方邀请她初尝禁果,也不是……也不是没得商量。  揣着这么点儿不太健康的念头,姜鲤迎来漫长的暑假。要你做一个忠诚的情人  炎热的夏天,空气黏稠得像要凝固一般,在地下蛰伏了数年的蝉终于出土,趴伏在树干上,不知疲倦地发出聒噪的求偶声。  姜鲤借口省空调,拿着支绿色心情雪糕,站在玄关处换凉鞋,说要去图书馆学习。  凉鞋的款式很普通,二姐姜芙穿过几回,觉得磨脚,转手送给了她。  当重男轻女家庭的小女儿,就是这点不好,什么都要用姐姐们用剩下的。  姜鲤习以为常,将鞋扣扣好,对着镜子整理裙摆,又梳了梳头发,脚步雀跃地出了门。  午后的日头格外毒辣,她顶着遮阳帽,厚涂防晒霜,躲在沈焰家附近一棵梧桐树后,耐心等待。  这是她蹲守沈焰的第六天。  等待时间从一个小时到三个小时不等,望眼欲穿,双腿酸疼,却次次落空。  她甚至怀疑,不是自己运气不好,而是沈焰压根不在家。  他家境那么优越,听说除了当学者的父母,还有在海外开公司的叔叔,做知名设计师的姑姑,趁着暑假去亲戚家拜访,或者出国旅游,并不奇怪。  哪像她,长到十六岁,连这个小城市都没出过。  等待是件很折磨人的事情。  不知道他会不会出现,会在几点出现,焦灼与期盼相伴相生,在这样堪称煎熬的过程中,对他的喜欢却进一步加深。  姜鲤一心多用,准备了个写满学习要点的小记事本,眼睛紧盯别墅大门,嘴里却小声背着单词。  将近四点钟的时候,后背被汗水打得半湿,姜鲤平静地接受又一次失望,骑上自行车。  就在这时,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清清爽爽的身影。  沈焰好像又长高了些,这样热的天气,依旧白衣黑裤,一尘不染。  他独自一人走出别墅区,站在路口等待绿灯。  姜鲤的心口小鹿乱撞,强压住兴奋的情绪,像没发现他似的,继续不紧不慢地骑着车。  距离越来越近,十米、五米、三米……  她担心起他的脸盲,害怕就这么错过难得的机会,又拉不下脸主动跟他打招呼。  像个跟踪狂一样追到家门口,说出来也太古怪了些。  因此,她要极力洗脱自己的嫌疑,将这场学校外的碰面矫饰为偶遇。  要是……要是沈焰没有上钩,她就想办法把自行车的链条弄掉,再向他求助。  这么想着,姜鲤强行将注意力聚焦在眼前的路上,连呼吸都没乱一下。  终于,清冷的声音响起:“姜鲤?”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努力,沈焰终于能一眼认出她的面孔。  姜鲤握紧车闸,一只脚蹬地,扭头看向他,表情里带着恰如其分的惊讶:“沈焰?好巧,你怎么在这儿?”  “我住在这个小区。”能让沈焰主动打招呼的人少之又少,姜鲤就是其中一个,他打量她日常又温柔的装扮,觉得被太阳晒得发红的脸比学校里更有生机一些,犹豫片刻,鬼使神差地递出个话头,“你打算去哪儿?”  “去图书馆。”姜鲤自然地拍拍朴素的帆布包,“还几本书,再写会儿作业。”  “图书馆?”沈焰家里收藏了不少书,洁癖作祟,从没去过公共阅览场所,闻言迟疑着要不要结束话题。  “对,去刚装修好的新馆。”姜鲤没给他终止的机会,又轻又快地往下说,“新馆比老馆漂亮得多,今年进了很多经典名著和外文书籍,找什么都方便。而且,位置紧挨着美术馆,看书累了的话,还可以去隔壁转转。”  沈焰被她引出几分兴趣,幽深如寒潭的眼眸盯着她可爱的酒窝看,半晌没有接话。  “你准备去哪儿?”姜鲤拼命克制自己,没有主动发出邀请,而是随意地换了个话题,“要是有事就先去忙,下次再聊。”  她不能急于求成,更不能表现得太过热情,引起他的反感。  “去海边。”沈焰回答完这个问题,在姜鲤准备踩动脚蹬离开时,终于主动提议,“要不一起?”  姜鲤紧张地咽了口唾液,点头笑道:“好呀。”  沈焰没骑车,她又不好意思让他载着自己,便下来推着往前走。  没办法控制身体反应,脸颊因兴奋而越来越红,她只好用手不停扇风,找借口道:“今年夏天真热,晒得不行……”  沈焰好像天生就比正常人五感迟钝些。  眼睛记不住人脸;耳朵自动过滤对他无意义的声音;吃什么都品尝不出太大差别;夏天不觉得热,冬天也不觉得冷……  闻言,他下意识往走在前面的姜鲤身上看了一眼。  她似乎真的很热,汗水将纯棉的白裙打湿,勾勒出些许内衣的轮廓。  很保守的款式,细细的肩带趴伏在曲线漂亮的肩头,逐步往下延展,布料将青涩又美好的身体轻轻包裹,脊背正中隆起两枚小小的搭扣。  沈焰的心脏,毫无征兆地急跳一下。  与其说是悸动,不如说是排斥。  秉承着“非礼勿视”的教养,他及时将目光移开,加快脚步,和姜鲤并肩而行。  姜鲤对他的反常一无所知,微微歪着头,抛出一个又一个话题,抓紧时间加深对他的了解。  她的话不多不少,分寸拿捏得很好,思想又有深度,因此奇迹般地避免了冷场。  沈焰不大适应地说了超过平时一周数量的话,每次打算保持沉默,看见她望过来的带着期待的眼睛时,又不忍心拒绝,详尽地解答她的疑问。  到了图书馆,姜鲤耐心地指导沈焰如何办理借阅证,看到身份证的时候,快速记下他的生日。  明年三月,还早。  撇开人为因素不论,两个人确实有很多共同爱好。  她取下王尔德的童话集,刚翻到目录,沈焰修长漂亮的手指就在其中一个童话的名字上隔空指了指,低声道:“这篇好看。”  《夜莺与玫瑰》。  “我向你索取的报酬,仅是要你做一个忠诚的情人。”姜鲤轻声背诵着里面最喜欢的句子,低低叹气,“可惜,青年辜负了夜莺的好意。”  “彻底地奉献,直至流干身体里最后一滴血,未尝不是一种圆满。”沈焰表达自己的观点。  姜鲤怔了怔,先是为想象中惨烈又血腥的一幕而心惊,紧接着,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  如果有人能够爱她爱到罔顾生死,她一定会欣喜若狂,毫不犹豫地回报相等的爱意,克服千难万险,和对方走到一起。  她抬头看向沈焰,忽然清醒过来。  沈焰并非热烈的人,不可能给她无比充沛的激情。  或者说,她理想中的能够着魔一般迷恋自己的人,在现实中根本不存在吧?  姜鲤自嘲地笑着摇摇头,将童话集放回原位。    想要好多好多珠珠。心底浮上淡淡的不舒服  开了个好头,后面的事情便容易得多。  姜鲤没有手机,但这不妨碍她和沈焰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  理由是现成的,她的物理基础太薄弱,请他抽空指导一下,正当又纯洁,一切全都建立在朋友的关系之上。  沈焰答应之后,两人约定每周二和周五的下午两点,在别墅门口碰面。  姜鲤从不迟到,但也不会到得太早,有时候提前十分钟,有时候卡着点。  这次她等沈焰,下次换沈焰等她,竭力减少刻意感,让两个人的相处变得越来越舒服。  帆布包里常备消毒湿巾,走进自习室,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桌椅擦得干干净净,紧接着将今天要做的练习册和试卷放在图书消毒柜里杀菌,这才敢摆到沈焰面前。  她甚至谨慎地准备了一包一次性医用手套,主动询问沈焰:“要不要戴这个?我还没拆封,很干净。”  沈焰的洁癖倒还没到这种夸张的程度,闻言微微摇头:“不用,谢谢。”  姜鲤听过一个说法,很形象地描述了学神和学霸的区别。  同样是考试,同样考一百分,学霸是因为实力就在这个水平,而学神是因为试卷只有这么多分。  沈焰就是名副其实的学神。  在有限的上课时间内,他已经轻松掌握所有内容,甚至举一反三,融会贯通。  因此,他不需要像她一样勤奋刻苦,牺牲娱乐时间不过,他似乎对所有的娱乐活动都不感兴趣。  这么漫长的暑假,没听说他有什么其它安排,也没见他忙过。  言简意赅地讲解完几道题目的要点,等姜鲤茅塞顿开,认真解题时,沈焰拿起小说,沉浸进去。  他看的都是日本致郁文学,或颓丧或病态,或绝望或血腥,似乎对过分细腻的文笔、阴郁真实的心理活动颇感兴趣。  姜鲤留心观察着,有些担忧,却不好出言相劝。  第五次碰面的时候,她送给他一个设计简约的保温杯。  价格不便宜,几乎花光她所有的零花钱。  “算是拜师礼,感谢你对我的辅导。”姜鲤开玩笑般说着,将杯子往前递了递,“我用白醋洗了一遍,又用开水烫了烫,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回去再消消毒。”  她注意到,他在图书馆几乎不怎么喝水,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沈焰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说道:“不用客气。”  礼尚往来,他回赠她一套市面上很难买到的物理试卷。  听说是某位退休的金牌物理教师,给几个朋友家的孩子特别编写的,沈焰的姑姑想办法弄来一套,可他连拆都没拆。  “我在家不怎么做题。”少年用新杯子喝了一口温水,用极平常的语气说出极狂妄的话,“需要的话,下次再给你带几套。”  姜鲤如获至宝,嫩白的手指爱惜地抚摸着试卷,笑道:“谢谢,我很喜欢。”  是真的喜欢。  不到两天便做完六张试卷,交由沈焰批改后,她用娟秀的小字在错题旁边工整地订正过一遍,受益匪浅。  将卷子压在枕头底下睡了好几天,做梦都能笑醒,直到边缘开始翻卷,这才依依不舍地叠好放进抽屉,当做收藏。  周五的下午,姜鲤洗过头发,穿着白t和牛仔短裤,和沈焰并肩来到图书馆。  走在长长的台阶上,她忽然听见有人在身后呼唤自己的名字。  几乎是下意识的,姜鲤往旁边挪了一步,隔开和沈焰的距离。  攻略计划顺利进行,她和沈焰的关系逐步拉近,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要是被人看到她和沈焰一起来图书馆,在学校传出什么风言风语,不止会招来许多情敌嫉恨,连沈焰也要不高兴。  “你先走,我和朋友说几句话就来。”她善解人意地对沈焰笑了笑,扭头和不远处大步跑过来的闵正扬招手,声音提高,“你怎么在这儿?”  可惜,沈焰没能体会她的好意。  他只觉得这种疏远,来得莫名其妙。  他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奔过来的男生,发现他们两个人的互动亲昵又自然,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我在对面打篮球。”闵正扬穿着运动背心和短裤,笑得阳光又爽朗。  他的个头比沈焰还高些,皮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身体也结实,弯着腰和姜鲤说了两句话,手欠地拍她脑袋。  姜鲤想躲,却没来得及躲开。  蓬松的头发将脸颊衬托得格外小巧,三四根不听话的绒毛上翘,沐浴在耀眼的金光里,被闵正扬摸了几下,也没变服帖。  “别闹。”她感觉到沈焰的注视,神经一紧,生怕他觉得自己轻浮随便,连忙挡住闵正扬的手臂,“我进去看书了,你也收收心,别总想着玩。”  “帮我借两本恐怖小说,我晚上去你家找你。”闵正扬大大咧咧地答应了声,扭头就跑。  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姜鲤才转身走向沈焰。  “他是我发小,住我家隔壁。”她轻声解释着,又担心这种解释太多余。  八字还没一撇,沈焰压根不会在意这个。  “嗯。”沈焰没有多说什么,心底却浮上淡淡的不舒服。  坐在老位置上,给姜鲤讲了几道题,他照旧拿着小说看,却无法集中注意力。  今天的姜鲤也不专心,做了会儿卷子,起身去文学区找书,很长时间之后才回来。  她怀里抱着五六本书,沈焰往书脊上飞快地扫了一眼,发现全是恐怖灵异题材。  姜鲤对发小交托的事尽心尽力,挨个试看几页,筛选情节刺激、逻辑合理的优质小说。  看到学校主题的恐怖故事,她的后背渐渐泛起凉气,一不留神入了迷。  沈焰微微低头,盯着少女毛茸茸的头发出神。  过了很久,他轻屈食指,在桌上敲了敲,低声道:“再给你讲几道数学题?”  高冷沉默的“老师”,主动提出增加辅导强度,扩大补习范围。  姜鲤又惊又喜,连忙将小说推到一边,从包里翻出数学课本。  她的眼睛变得亮晶晶,贪婪地看着沈焰清冷俊美的脸,小声道:“好呀。”她这是撞鬼了吗  这晚,闵正扬没来拿书。  姜鲤高效率完成当天的学习任务,难得放纵一回,抱着名为《恶灵缠身》的恐怖小说看了几十页。  作者的文笔不错,她如同身临其境,浑身发毛,脊背生凉。  看得正认真时,忽然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声,姜鲤吓得一激灵。  她拍拍胸口,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爸爸和几个工友,说是要在家打会儿麻将,看场球赛。  姜鲤礼貌地挨个喊“叔叔”,从冰箱里取出半个冰镇西瓜,切成大小均匀的小方块。  菜刀刚磨过,一不小心蹭到指腹,划破个小口子。  她低嘶一声,简单消过毒,贴上创可贴,将西瓜装进果盘端到客厅。  “老姜好福气,有个这么懂事的闺女。”工友们争相夸赞。  “再懂事也是闺女,比不上小子。”爸爸故作不耐烦,语气里却透出几分得意,“不过,这孩子确实让我和她妈省心。”  他转向姜鲤,明知故问:“这次期末考试考了年级多少名来着?能进重点班是吧?”  姜鲤很配合爸爸,甚至有些享受这种被长辈们交口称赞的感觉,腼腆地笑道:“四十三,勉强能进。爸爸和叔叔们先玩,我去接接妈妈。”  天色已经黑透,她独自一人走在空旷的街道上,想起小说里的情节,裸露在外的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低声背诵着唯物主义的主要知识点,姜鲤拐进小巷,手指擦过砖墙,忽然感觉到一阵尖锐的疼痛。  本来粘得很结实的创可贴无故掉落,还没愈合的伤口又渗出不少鲜血。  她皱着眉,借昏暗的月光吹了吹手指,惊奇地发现,血液正在快速消失。  像是掌心趴伏着一只透明的小兽,用力啜吸着,不过片刻,指腹上便干干净净。  姜鲤不信邪,用力揉揉眼睛,再看过去时,伤口边缘竟然微微发白。  她捏住指腹,有些惊慌地左右张望一圈,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不知从哪里卷起一阵阴风,缠住她的双脚,跟上她的步伐。  平日里最多三分钟就能通过的小巷,今天走了不下十分钟,依然看不到头。  她这是撞鬼了吗?  姜鲤的呼吸变乱,壮着胆子念了几句《金刚经》,终于害怕地跑了起来。  也不知跑了多久,她惊慌失措地撞到一个黑影,吓得大叫一声。  “小鲤?”温柔的女声定住她的心神,“你怎么了?”  姜鲤头发散乱,脸色发白,紧紧抓住妈妈温热的手臂,找回主心骨,急促地喘息几声。  “没……没事。”她心有余悸地往后看了看,黑夜中渐渐涌起雾气,什么都看不分明,不由向妈妈靠得更近了些,“妈妈,以后早点儿关店,太晚不安全。”  是错觉吧?  她可是坚定的无神论者。  几乎是同一时间,沈焰从海边缓缓踱回去,身上残留着咸涩的潮气。  比较难得的是,平日里忙得见不到人的父母竟然都在家里。  “吃饭了吗?”中年女人素颜朝天,形象干练,推了推黑框细丝眼镜,示意他去餐厅落座,“一起吃点儿吧。”  沈焰面无表情地跟上她,看见不苟言笑的父亲正坐在主位回邮件。  他充分结合了父母的优点,既遗传他们的好相貌,又继承高智商。  不过,一家三口,都是重度洁癖。  和女人几乎保持同一步调,将桌椅擦了又擦,沈焰与父母分坐于长餐桌的三个方位,隔着遥远的距离,拿起健康又寡淡的三明治,斯斯文文地吃了两口。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出生,有些不可思议。  醉心于学术的父母,将真理当做自己唯一的爱人,吃住在单位,很少回家。  除去涉及家庭的重大决策,他们几乎没有交流。  这样的两个人,是怎么通过肮脏下流的有性生殖,将他孕育出来的呢?  没错,肮脏下流。  拥抱是全无必要的;亲热是不得体的;交配是动物之间原始又粗鲁的本能;体液交换、精卵结合,更是污秽至极。  沈焰坚定地这么认为。  “小焰,明天……我陪你去看医生吧。”女人斟酌着措辞,似乎害怕刺激到他,吃到一半才艰难开口。  “不用。”沈焰坚决拒绝了这个提议,“我已经好了很多,不再需要接受心理咨询。”  女人欲言又止,向来沉稳笃定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  她一心扑在科研上,还没出月子就钻进实验室,将儿子丢给保姆照顾。  儿子也争气,从小到大都不需要她和丈夫操心,独立又成熟。  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不声不响地烧炭自杀。  事实上,到现在她也不懂他在想什么。  心理医生同样无法给出理想的解决方案,只叹着气说他智商太高,又不肯敞开心扉交流,令人束手无策。  女人求助地看向法律意义上的配偶。  男人深深皱着眉头,惜字如金,说出来的话不像关心,倒像警告:“轻生的事,我不希望发生第二次。”  沈焰垂着清冷的眼眸,没有说话。  他们是真的担心他,还是不希望因为他的死亡,而不得不面对亲友及舆论的质疑和指责呢?  吃过饭,他回到房间,坐在一尘不染的地毯上,看着窗外凄冷的月光。  为什么自杀呢?细究起来,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原因。  不过是觉得人间无趣,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东西。  远高于同龄人的智商令他过早地体会到身在高处的寂寥;从小到大漫长的独处时间令他无法正常感知人类的情感;千篇一律的无聊生活令他打心底里感到厌烦……  更何况,从宇宙的时间尺度来说,人类与蜉蝣没有什么不同,一百年光阴和短短一瞬,本质上都是虚无。  所以,什么时候死,死因是否正常,又有多大区别?  沈焰的表情越来越阴郁。  他厌倦地靠在铺着纯白床单的床沿,自暴自弃,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像毫无求生意志的溺水者,纵容自己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  可与往日不同的是,浓稠的墨色中,忽然混入一点儿亮亮的金粉。  他紧闭双眼,有些不解,不食人间烟火的脸上头一次出现凡人的七情六欲。  在迷宫般复杂的脑部组织里追寻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看见金色光芒的真面目。  那是几根在阳光下跳动的、毛茸茸的头发。就是要打破沈焰的舒适区  暑假的末尾,姜鲤和沈焰结伴去了美术馆。  成长环境所限,她从中国画中还能看出一点儿门道,于西方油画却一窍不通。  小心地藏好自己的无知,姜鲤安安静静跟在沈焰身边,认真记下他感兴趣的画作名字,打算回去恶补相关知识。  “沈焰,你会画画吗?”她着迷地看着他线条清晰的侧脸,又将目光投向高贵典雅的古希腊人像雕塑,觉得二者具备某种相似的美感。  “学过一点。”沈焰的回答很谦虚,实际上,他会的那“一点”,已经足够秒杀学校里九成的学生。  姜鲤驻足在一副风格吊诡的意识流画作前。  将近两米高的画布,被变形的红色漩涡铺满。  那漩涡线条古怪,带着莫名的吸引力,像火星上迅速旋转的大红斑,也像正从另一个世界窥探过来的、巨人的眼睛。  酷热的天气,美术馆的空调开得不够足,旁边很多人都在擦汗,姜鲤却感觉到一丝阴冷。  她打了个哆嗦,惊疑不定地环顾四周,快步跟上沈焰。  沈焰正专心欣赏艺术品,对她的反常一无所觉。  看到将近五点钟,走出美术馆,姜鲤主动提议:“一起吃晚饭吧?我们aa。”  朋友一起吃饭,是件很正常的事情,aa也公平,不用客套来客套去,徒生拘束。  沈焰很少在外面吃饭,闻言有些犹豫。  “你能吃辣吗?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酸辣粉。”姜鲤从来不打无准备之战,提前问过好几个朋友,做了详细的美食攻略,“不吃辣的话,猪肚鸡也不错。”  “酸辣粉?”沈焰在家里吃的都是阿姨做的营养餐,清淡少脂,营养均衡,这会儿见少女眼睛亮亮的,好像充满了期待,沉默片刻,到底没有说出拒绝的话,“很辣吗?”  “可以让老板做成微辣。”姜鲤见他态度出现松动,立刻抓住机会,带着人往不远处的小吃街走,“相信我,真的很好吃。不过这个点过去,可能要排队。”  她很擅长照顾人,将沈焰安置在店面角落,用湿巾把桌子和椅子擦得干干净净,跑到门口排队点单。  等她端着两个装得满满的碗走过来,沈焰才意识到就这么等着有失风度,站起身打算去接。  “别动,小心烫着。”姜鲤将碗放到桌上,吹吹发红的指尖,指指他面前那碗,“微辣多醋,你尝尝喜不喜欢。”  她还向老板要了一次性筷子,伸手调整空调风口,既让沈焰感到凉爽,又不会冲风。  她当然知道,以沈焰的家庭环境和生活习惯,和他吃西餐更方便些。  可她用刀叉并不熟练,也不懂不同的牛排有什么区别,害怕露怯,惹人笑话。  再说,就是要打破沈焰的舒适区,将他拉到俗世红尘中,才能留下较深的印象。  就算追不到他,也要让他记住她,让他在以后每一次吃辣的时候,都能想到这天。  沈焰慢慢地吃了好几口,才适应这种过于强烈的味觉刺激。  迟钝的味蕾被唤醒,先是发出不满的抗议,见主人执迷不悟,只能被迫接受。  “还可以。”他竭力不去思考这种食物从制作到上桌,经过多少人的手,夹起酥脆的花生米细嚼慢咽,渐渐尝出奇妙滋味。  姜鲤爱吃辣,碗里放了很多辣椒,这会儿吃得眼睛、鼻尖和嘴唇都红通通的,小声哈着气,拼命喝水。  “你们班同学都好相处吗?我听说王老师有个外号叫‘阎罗王’,她真有那么吓人吗?”即将开学,她把恋爱脑收回一部分,向沈焰打探起重点班的情况,既方便自己适应,又创造更多话题。  沈焰的表情有些茫然,显然对班上的人际关系网毫无概念,只回答了第二个问题:“王老师脾气很好,很关心学生。”  是关心你吧?  姜鲤腹诽着,托着脸喝冰镇汽水,转头看向窗外如盖的树荫,恨不得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最好的年华,最喜欢的人,都握在手里,这是最美好的一天。  再怎么有主意,即将开始人生的新阶段,姜鲤还是有些不安。  她甚至趁二姐不在,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神神叨叨地朝着东方拜了拜。  她贪心得很,既想完完全全得到沈焰,又想学业有成,考上理想中的一流名校。  她还想要很多很多的夸奖称赞,想要所有人的肯定……  姜鲤越许愿越贪心。  忽然,窗帘布无风自动,头顶的灯光快速闪烁几下,直接罢工。  她飞快地看了眼窗户,发现确实是紧闭的,和那晚一样的恐惧再次袭来,连忙拉开房门,打开客厅的灯。  爸爸过来查看,说是线路接触不良,没两分钟就恢复通电。  姜鲤定睛细看,窗帘又回到原位,屋子里并没有什么异常。  是她最近太累了吗?  第二天早上,姜鲤带着住宿所需要的个人用品,前往重点班报到。  宿舍是四人间,下面是书桌,上面是单人床,三个女同学看起来都好相处,姜鲤发挥人格魅力,很快融入小团体。  下午开班会,姜鲤竭力不往坐在教室正中间的沈焰身上看,在班主任王老师的安排下,简短大方地做了自我介绍。  王老师扶了扶眼镜,指着沈焰左边的空位,说道:“姜鲤,你先坐那里。按照我们一班的规矩,月考之后,大家按成绩排名的顺序重新挑座位。”  借着这个话头,她又拿沈焰的前同桌成绩下滑、淘汰到平行班的事敲打学生,疾言厉色,铿锵有力。  姜鲤已经听不见老师的教诲。  她必须动用所有的自制力,才能控制好面部表情,不表现出任何喜悦的情绪。  同一个班里喜欢沈焰的不少,她不能刚来就树敌,给自己增添障碍。  不过,没想到拜一拜真的有用,姜鲤开心得想尖叫。  去它的唯物主义,她打算从今天开始,每天都许同一个愿望  拿下沈焰,成为他的女朋友,享受无数人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  “同桌,新的一学期,请多多关照。”姜鲤假装不熟,浅浅地撩了沈焰一下,接着又歪头冲他笑。  看到他课桌上放着她送的水杯,心情变得更好。  沈焰的眼睛在她蓬松的发顶停留片刻,微微点头,以示回应。  已经过去整整一年,他还是记不住之前那个同桌的脸。  可这个新同桌的存在感太强,想要忽略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表情委屈巴巴  不到半个月,姜鲤就记住了班里所有同学的名字,和他们的面孔一一对上号。  她不爱出风头,却心思细腻,做事妥帖,总能恰恰好搔到别人的痒处,令人如沐春风。  眼高于顶的女同学们逐渐收起尖子生的傲慢,对她另眼相看,偶尔还把她当做倾诉对象,说几句悄悄话。  处于青春期的男生们就更不用提,这个帮她值日,那个借她笔记,背地里还把她当做未来老婆的范本。  女朋友要找漂亮火辣的,作一点也不要紧,但共度一生的另一半,还是她这样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好。  不着痕迹地讨得所有人的喜欢,是姜鲤的基本功,于她而言并不吃力。  她将大部分精力用在沈焰身上,和他继续像朋友一样相处,一点点拉近距离。  “食堂的饭好难吃……”住宿生活提供现成话题,早读结束的休息时间里,姜鲤苦恼地小声对沈焰吐槽,“我今天买的玉米都没煮熟,包子还是剩的。沈焰,你早上吃的什么?”  “面包,牛奶。”沈焰惜字如金地回答。  “学校旁边有家豆腐脑很好吃,油条也不错。”姜鲤露出向往的表情,戳戳前面的女生,无比自然地和同性撒娇,“涓涓,明天早上咱俩想办法混出去,在外面买早餐吧?”  叫涓涓的女生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最近保安查得严,要是被抓到就麻烦了。”  她偷偷递给姜鲤半包辣条:“你先吃,下周我想办法从家里带几袋方便面。”  姜鲤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嘴里含着辣条舍不得咽,表情委屈巴巴。  沈焰腰身挺得笔直,在草稿纸上演算公式的手一直没停,却在上课铃响的前一秒,低声说了句:“我帮你带。”  姜鲤瞬间坐直,惊喜地眨了眨眼睛,问道:“真的?会不会很麻烦?”  她绝不会承认,绕这么大一圈,目的就是要他主动开口。  沈焰微微摇头:“不会。”  带早餐的事,有一回就有两回。  偶尔尝了半根姜鲤反复夸赞的油条,沈焰觉得油炸食品也有它存在的意义,开始买双份,早读之后,和她一起吃早饭。  礼尚往来,每回周末结束,姜鲤总要从家里偷渡点儿小零食,分给他吃。  她做得自然,从不搞特殊,果脯、坚果之类分发一大圈,到最后才放到他桌上,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也让沈焰无法拒绝。  重点班私下建了个班级群,除了沈焰之外,有手机的同学都在里面。  周一的晚上,几个走读的男生在群里聊得热火朝天,打算干票大的,替全班同学批量采购零食,从围墙运过来。  学校严格禁止学生带零食,平时出入和周末返校也查得很严,带不进大件。  姜鲤人缘好,被迫从涓涓的口中知道了这个计划,为了维持完美人设,不得不自告奋勇做内应。  “我建议两个人请病假,提前出去买东西,不然时间来不及。”为了保证自身安全,她充当军师,积极完善这个一时兴起的计划,力求万无一失,“谁有比较大的背包,借用一下,放学在女生寝室楼门口碰面,我找你们拿。”  在她的安排下,众人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有的负责采购,有的负责放风,还有几个女生和姜鲤一起在墙内接应。  沈焰置身事外,漠不关心。  事实上,他自带高冷气场,从不和同学们交流,也没人敢拉他下场。  快放学的时候,姜鲤小声对斜对面的女生说:“找几块砖垫在墙根,待会儿我爬上去接。”  沈焰收拾课本的手停顿了一下。  晚上九点四十五分。  走读的学生散得差不多,保安正准备看会儿电视,眼角余光扫见鬼鬼祟祟的黑影,立刻生出警觉,高喝一声:“谁?”  没人回应,黑影惊慌失措地跑向远处。  保安抄起手电筒追过去,一路寻到学校的西北角。  昏黄的灯光在黑夜里摇晃,照亮无数微小的尘埃,他又喊了两声,掏出腰间的对讲机,打算呼叫同事过来。  就在这时,一道修长的身影从暗处出现。  保安吓了一跳,照向少年清冷淡漠的脸,认出他的身份,叫道:“沈焰?你怎么在这儿?”  语气已经客气了很多。  整个高二年级成绩最好的学生,家里的长辈还给学校捐过不少钱,就是校领导也得敬他三分,保安更不好为难。  “找钥匙。”沈焰晃了晃沾着草叶的钥匙串,神色镇定。  “哦哦。”保安干笑两声,边往回走边叮嘱,“早点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等他走远,几个蹲在墙边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男生才站起身。  枯燥的高中生活中,难得遇到这么惊险刺激的场景,他们难掩亢奋,一时忘记和沈焰保持距离,七嘴八舌地聊起来  “毛毛,看你这点儿心理素质!你要是不跑,保安压根就不会追!”  “这回多亏了沈焰,要不咱们几个都得挨处分,最少也是个留校察看……”  “快快快,把东西运过去,姜鲤她们还在吗?”  ……  “沈焰,帮人帮到底,过来搭把手呗。”自来熟的体育委员过来招呼沈焰,抬起胳膊搭向他的肩膀。  沈焰往后退了一步,强忍着对不洁事物的抵触,提起一个装满酸奶的塑料袋,抬头看去。  墙头冒出个小小的脑袋,看不清五官。  但他有种直觉,那就是姜鲤。  姜鲤借同学的手机照明,和沈焰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难掩惊喜,却顾不上交谈,小声道:“快,快递给我!”  半边身子都探下来,宽松的校服在重力作用下滑落,露出一截细细的腰肢,在昏暗的月光下呈现出独特的玉色,直晃人眼。  沈焰心里一跳,生怕她摔着,往前迎了两步,抬高手臂交接。  明明没有碰到她的手指,他却觉得指腹泛起针刺一样的痛感。  很不舒服。  他不该来这个又黑又脏的地方,不该替不熟的同学们打掩护,更不该和她靠得这么近。  他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  然而,看见其他男生跃跃欲试着要给姜鲤递东西,他又不听使唤地做了中转站。  他希望姜鲤赶快把物资运完。  希望她赶快把上衣拉好,安安分分地回去睡觉。觉得身边有凶灵作祟  一群老师和家长眼里的好学生,第一次联手做坏事,自觉建立起深厚的革命友谊,班级凝聚力提升不少。  而沈焰,则被迫“合群”,当天晚上就被体育委员强行拉进班级群,成为集体的一份子。  群里的同学们聊得热火朝天,无比亢奋,他只觉得麻烦,毫不犹豫地开启“消息免打扰”。  时间已经很晚,可他还是按原定计划去了海边。  大海是仅次于宇宙的、博大又神秘的空间。  远超人类贫瘠想象力的壮丽辽阔,不费吹灰之力毁天坼地的强大力量,复杂到难以被科学家理解的生态系统,可怖至极又迷人至极的黑暗深海……  他想葬身于此地,结束自己苍白无趣的一生。  沈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离海更近。  白色运动鞋陷入湿润沙滩,没多久就变得污秽不堪。  他踩过带着漂亮纹路的月亮贝,走向低声呜咽的潮水,心中既无喜悦,也无悲哀。  生与死,对他而言,并无太大区别。然而,此时此刻,他竟被一件小事牵绊脚步  如果就这么不告而别,明天早上,姜鲤会不会饿肚子?  她说想吃稍远一些摊子上卖的煎饼果子,多辣,不要榨菜。  他好像已经答应了她。  沈焰于月光下驻留许久,看着潮水落完又涨,终于转身离开。  卖煎饼果子的阿姨不错,知道戴一次性手套,从头到尾都没有接触食材。  沈焰买了两套,顺便给姜鲤带了杯甜豆浆,两个人在早读结束的休息间隙,边看书边吃早饭。  “好久没吃了,还是很好吃。”姜鲤满足地眯了眯眼睛,顺手将数学练习册推过来,指指上面的题,“沈焰,你看这道题我的思路对不对?”  沈焰暂时忘记“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拿起笔在附图上划了几道辅助线,告诉她更快捷的解题技巧。  姜鲤的反应能够满足大多数青春期男生的虚荣心,饱满的唇形微张,无声地惊叹着,眼睛专注地盯着他的脸,不住点头:“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谢谢你。”  她低头啃一口煎饼,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鼓鼓囊囊,像只可爱的仓鼠。  沈焰迟钝地从这种日常相处中找到一点儿乐趣,压下第二次轻生的念头。  为了备战进入重点班之后的第一次月考,姜鲤不可谓不拼命。  她借着得天独厚的环境,频繁向沈焰请教问题。  沈焰从不藏私,讲解风格简洁明晰,遇到她听不明白的地方,还有耐心反复解释。  然而,困扰她的异象再度出现。  下雨的周末,天色暗得诡异,她一个人坐在桌前温书,忽然遭遇停电。  明明是下午,屋子里却像晚上一样昏昧,姜鲤觉得后背泛起凉气,不敢久坐,站起身活动身体。  走到客厅喝水的时候,眼角余光从电视机倒影中瞥见一个古怪的影子。  又细又长,像具被暴力拖拽拉长的扭曲人体,还能隐约辨识出面条一样的四肢。  本该是脑袋的地方模模糊糊,如同被浓云覆盖,什么都看不真切。  姜鲤手抖了抖,水杯差点儿摔到地上。  总觉得如果这时候尖叫出声,会发生更可怕的事情,她强行控制着面部表情,闭上眼睛,默数“1、2、3”……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就算真的是鬼,光天化日,也没什么好怕。  她数到十,鼓起勇气慢慢转过头。  身后的衣架上挂着件爸爸的外套,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再看看电视机,鬼影也消失不见,好像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姜鲤不太敢像上学期一样,继续在厨房自习,甚至不敢一个人上厕所。  或许是看的恐怖小说太多,脑海中总浮现出许多和周围场景相关的灵异场景忽然跳起的菜刀、下水道回溢的鲜血、花洒里流出的红色液体、怎么也冲不干净的头发……  有天早上,她看见挤好牙膏、摆在洗漱台上的牙刷,吓得短促地叫了声。  虽然后来破了案是二姐不小心拿错牙刷,可她还是疑神疑鬼,觉得身边有凶灵作祟。  睡眠也变得不太好,半梦半醒之际,总有个微弱的声音在耳边说话。  嗓音很嘶哑,带着浓烈的怨气,一遍遍地重复着:“给我血……快来不及了……给我血……”  什么来不及?  姜鲤在梦中紧紧皱着眉,翻来覆去,一夜要惊醒好几次。  被这种状态所困扰,她的精神变得越来越差,跟沈焰的话也少了些。  “不舒服吗?”沈焰觉得有点不适应,主动开口关心她。  “没有。”姜鲤摇摇头,过了会儿又点点头,用课本挡着脸,和沈焰说悄悄话,“沈焰,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沈焰倒没笑话她胡言乱语,而是沉吟片刻,低声回答:“不好说,与其说是鬼,我更倾向于对方是某种生命体,只是用人类现有的科学知识无法解释,仪器也无法观测证实。”  说得这么辩证客观,却不能有效地安慰到姜鲤。  姜鲤叹了口气,摸摸额头,道:“我还是去医务室看看吧。”  她难得地请了一下午的假。  晚上也没来。  沈焰看着空荡荡的座位,第一次意识到  她没手机,联系很不方便。  姜鲤发了两天高烧,在月考之中发挥失常,排名保持不变。  年级第四十三,班级第三十九,只能排在后面挑座位。  没想到和沈焰只做了一个月的同桌。  她垂头丧气地站在走廊,甚至没勇气往排在最前面的沈焰身上看一眼。  他对自己很失望吧?或者根本无动于衷,觉得无论跟谁做同桌都一样。  从小被忽视着长大,就是会养成这样的缺陷型人格  无比需要别人的夸奖和肯定,只要有人认同,便如同打鸡血一般,尽力将所有事做得尽善尽美。  相对应的,一旦遭受打击,便会跌落低谷,极端地认为自己一无是处。  认为没人会喜欢这么失败的她。  这时,有人在身边小声议论,声音灌入她的耳朵  “诶?沈焰怎么挑最角落的位置?那儿能看清黑板吗?”  “王老师过去劝他了,老师可真偏心……”  “他好像不听……看王老师的表情多不好看……”  姜鲤愣了愣,扭头往教室里看,恰好和沈焰看过来的目光对视。  他坐在靠后门的地方,和她仅仅隔着一层玻璃。  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众人眼里高岭之花一样的少年,对着她冷淡又矜贵地点了点头。  心脏在一瞬间超负荷运转,姜鲤完全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冰山一样的性格很要命  教室中间的黄金位置很快被占得差不多,然而,姜鲤前面还排着十几个人。  她既开心又紧张,生怕哪个情敌甘愿忍受角落的诸多不便,坐在沈焰身边。  担忧变成现实,扎着高马尾的漂亮女生径直走到最后排,准备落座。  姜鲤屏住呼吸,双手紧攥,指甲深深嵌入柔嫩的掌心,灿烂的笑颜也消失无踪。  她恨不得直接冲进去,抛开一直以来的完美人设,用强势的话语和霸道的肢体动作,宣示对那个座位的所有权。  这时,沈焰偏过疏离冷淡的脸,张开薄唇,对女生说了句什么。  焦灼的情绪在一瞬间变质为嫉妒,姜鲤忽然发现,随着关系的进展,她越来越无法忍受沈焰和别的异性产生交集。  肢体接触不行,说话不行,就连看一眼,都觉得是背叛。  她为这段暗恋带来的副作用感到心惊,觉得自己阴暗的另一面陌生又可怕,一时怔住,不敢面对真实的内心。  漂亮女生的脸上浮现出羞恼之色,瞪了他一眼,气鼓鼓地在过道另一侧坐下。  轮到姜鲤选座位的时候,班主任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抬脚走进教室。  她没犹豫,径直走向沈焰她不可能拒绝他的好意,更不可能错过这次宝贵机会。  可她也没忘记刚才的疑问。  她对着沈焰笑笑,小声问:“林怡可不是想坐这儿吗?你跟她说了什么?”  “我说”沈焰的瞳仁颜色很浅,在秋日的阳光下微微闪光,他翻开《英汉词典》,如往常一样没什么表情,“这儿有人。”  姜鲤眼前一黑。  他以为这是自习室占座位吗?  人家怀着一腔少女情怀,鼓足勇气主动出击,他就算生硬拒绝,也比这个理由让人好接受一点儿。  女生最讨厌被别人比下去,怪不得林怡可向她投来杀人一样的眼神。  再说,从来不和别人多说一句话的沈焰,主动给她留座位,愿意跟她继续做同桌,传出去的话,怎么听都会觉得暧昧吧?  姜鲤是有点高兴没错啦,但她不希望自己的风评受到影响,不希望贸然树敌,埋下隐患。  沈焰是不在乎别人看法的人,完全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妥当。  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他肯,姜鲤也不舍得。  那就想个别的办法,修复和林怡可的关系。  这么想着,姜鲤留心观察林怡可的一举一动。  对方是天之骄女,成绩排名中上游,家世很好,从头到脚都是名牌。  一群女生闲聊的时候,她阴阳怪气地挤兑了姜鲤几句,姜鲤只当没听见,转移话题揭过去。  没两天,合适的机会到来。  林怡可痛经严重,趴在桌子上直冒冷汗,有气无力地向前面女生借卫生巾。  前面女生没带,姜鲤却像叮当猫一样,从桌斗里摸出个印着小花的布包,偷偷塞给她。  里面护垫、日用、夜用、加长一应俱全,挑刺都没法挑。  林怡可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拿着布包上厕所,在心里寻思还她点儿什么,好不欠她人情。  丑小鸭凭什么肖想白天鹅,最可气的是,白天鹅凭什么只对她特殊?!  捂着肚子慢吞吞地往回走,丑小鸭又自作主张地迎上来,还脱掉校服外套往她身上围。  “你干嘛?”林怡可大声嚷了句,抬手把她推开。  这一下推得有些重,姜鲤撞到墙壁,疼得低嘶一声。  林怡可心里有些不自在,又拉不下脸道歉,昂着下巴瞪她。  “你裤子脏了。”姜鲤没计较,用宽松外套挡住她后面的污迹,抓住两边袖子,麻利地在腰间系了个结。  林怡可的脸蓦然涨红,纠结半天,想说些什么缓和关系,定睛一看,人已经不见踪影。  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心思简单,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回到座位上思索了会儿,觉得挑座位时发生的不愉快,其实不能怪到姜鲤头上。  没准是沈焰非要强求,姜鲤不好意思拒绝人,这才答应的呢。  她是迷恋沈焰,很多女生都迷恋沈焰,可这不代表姜鲤也有同样的心思。  林怡可越想越肯定自己的猜测。  姜鲤对班里的男生女生都好,从来没对沈焰表示过什么特别的情愫,是她把人家想得太肤浅了吧?  正惭愧着,一杯热腾腾的红糖姜茶放到面前。  姜鲤塞给她一盒布洛芬,低声道:“要是疼得太厉害,就吃一片这个,很管用的。”  或许是正处于低潮期,林怡可差点儿没被她感动得落下泪来。  找了个晚饭后的自由活动时间,约姜鲤去操场散步,林怡可正式向她道歉。  “没事没事,我根本没放在心上。”姜鲤笑眯眯地看着又一位同学被自己的完美表象所迷惑,享受着令人上瘾的成就感,“再说,我跟沈焰只是普通朋友,他这人脾气有点儿怪,一旦适应什么环境,就不喜欢发生改变。我想,他大概只是把我当成熟悉的背景板之一吧。”  林怡可撇撇嘴。  什么“不喜欢发生改变”的说辞,都是沈焰编来哄骗姜鲤的吧?  越发确定沈焰的心思,她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语气别别扭扭:“那就好……你别看沈焰成绩好,长得也帅,其实,那种冰山一样的性格很要命。真变成男朋友,不爱说话,也不会关心人,怎么都捂不热,有你受的……”  “确实,有道理……”姜鲤连声附和着,心里却想  就算是真的冰山,她也有办法把他融化成一滩水。  将大小姐哄开心,姜鲤正准备去超市买支笔,转过身时,发现看台底下猫着一团黑影,吓得差点儿跳起来。  “你……你是……”她借着刚刚亮起的路灯看清那人的脸,挤出个和善的笑脸,“岑宵宵?”  姜鲤可以很自信地说,班里的大多数女生,对她的好感都在八十分以上。  可面前这个缩在大号黑色卫衣里的女孩子,同在重点班,竟然完美地避开她的交际圈,至今仍处于未知领域。  姜鲤走近两步,伸出一只手,打算拉她起来,同时巧妙地试探着:“你在这儿蹲了多长时间?脚麻不麻?快上课了,一起回教室吧?”  女孩子戴着大大的黑框眼镜,皮肤呈现出不常晒太阳的苍白,厚厚的齐刘海盖住眉毛,印象中很少说话,总是像游魂一般躲在教室最角落,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姜鲤没想到,岑宵宵一开口,就说了句令她毛骨悚然的话  “总这么面面俱到,表现得无懈可击,不觉得累吗?”两个女孩子的友谊  完了。  从戴上面具的第一天起,姜鲤就害怕被人看穿真面目。  因此,她严于律己,谨小慎微,从不敢有半分松懈。  可现在,到底是哪里出了破绽?  为什么从没打过交道的女同学,却能一语道破她伪善、爱演的本质?  还有别人知道吗?  如果岑宵宵把这件事当笑话一样乱说,如果传到沈焰的耳朵里,她还怎么在重点班待下去?  姜鲤怔怔地看着女孩子黑漆漆的眼睛,发现她的眼仁很大,呈现漂亮的幽蓝色,自瞳孔向外,发散出很多冰裂纹,看久了觉得有些摄人。  后背渐渐爬满冷汗,连额角都渗出几滴。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姜鲤遇到有生以来最大危机。  而岑宵宵浑然不觉自己说了多么可怕的一句话,站起身拍拍卫衣上的土,沿着墙根不声不响地走向教室,像个不敢见光的女鬼。  姜鲤心乱如麻,整个晚上都没看进去一个字。  她时不时惊惶地看一眼沈焰,又转过头打量坐在另一个角落的岑宵宵,脑海中浮现出很多丧心病狂的处理方法  比如,痛哭流涕地求岑宵宵网开一面,替她保守这个阴暗的秘密。  可指望别人保密一辈子,到底不太保险。最好的法子,还是杀人灭口,一劳永逸。  又或者,将沈焰关起来,不许他和别人接触呢?  姜鲤慌张且亢奋,在草稿纸上画出一个又一个四四方方的笼子,接着打出无数叉号。  不行不行,脑回路越来越奇怪了。  快正常一点!  她拍拍自己的脸,异样举动引起沈焰的注意。  “怎么了?”曾经沉浸于孤冷世界的少年,如今偶尔也能停驻在现实,说出一两句带着温度的话。  “没……没事。”姜鲤哪敢跟他坦白,连忙扭过头,用纸巾擦擦脸上的汗。  这晚,岑宵宵的形象代替面目模糊的凶灵,占据她的噩梦。  戴着黑框眼镜的女孩子变成比教学楼还高的巨人,遮挡所有阳光,在阵阵阴风中冲着她冷笑,声音尖利:“我全都知道了哦~心机女,绿茶婊,真让人恶心~”  四十多个同学将她团团包围,脸上无一例外地端着嘲讽和鄙视,嘈杂的声音混在一起  “姜鲤,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我竟然还喜欢过你,真是瞎了眼……”  “这么会装,应该颁给你个奥斯卡影后……”  ……  “不,不是这样的,你们听我解释!”姜鲤急得满头是汗,“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正相反,为了得到你们的肯定,还付出了很多啊!”  她不由自主地带出哭腔,情急之下,把心里话倾吐出来:“要是……要是你们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们还会喜欢我吗?要是我任性、自私又霸道,没人愿意多看我一眼的吧?”  她边揉眼睛边跺脚,用现实中绝不会发出的高亢声音大嚷道:“我只是想要很多很多的肯定啊!这样也有错吗?我只是不想当个唯唯诺诺、一无所有的可怜虫,这才竭尽全力争取最好的东西、最完美的人,这样也有错吗?”  从记事起,妈妈就经常在耳边念叨  “要是小鲤是个男孩子就好了……你这么聪明,爸爸肯定会喜欢你的……”  “你爸没后,已经够难受的了,在亲戚朋友面前都抬不起头,你千万要好好争气,别学你大姐二姐那么没出息……”  他们甚至动过把她送人的念头,打算再努力一把,拼个儿子出来。  姜鲤偷听到爸妈的谈话,害怕得一整夜没睡好,自作主张把头发剪短,换上邻居哥哥的t恤短裤,戴上眼镜,扮成小男孩,逗得他们哈哈大笑。  送人的事不了了之,可随时会被人抛弃的不安全感还是深深扎根于心底,对她的性格形成造成很大影响。  梦境中,岑宵宵幽蓝色的眼球忽然变成一艘闪着冷光的飞船,姜鲤透过玻璃,看见面容清冷的沈焰坐在里面。  飞船在头顶盘旋一圈,越飞越远,她急得边哭边追,大叫道:“沈焰!沈焰!不要走!不要丢下我!我真的……我真的很喜欢你……”  可沈焰连头都没有回。  姜鲤抽泣着醒来,缓了好久,暗暗下定决心。  她要和岑宵宵做好朋友。  她要接近她,讨好她,收买她,如有必要,还可以想办法抓到点儿把柄,反制对方。  姜鲤没想到,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试探着和岑宵宵搭话时,岑宵宵用那双蓝色的眼睛仔仔细细打量她好半天,开口问道:“可以帮我个忙吗?”  “当然!”姜鲤求之不得,满口答应。  当天中午,吃完午饭,她穿着白衣红裙的巫女服,站在学生们必经的通道旁边,看着“动漫社团纳新”的展架,嘴角微微抽搐。  “这……这是……”她接过岑宵宵递来的弓箭,按对方的要求摆好姿势,只觉走向不太对劲儿,“我要帮你做什么?”  “巫女sy。”岑宵宵为她束好白色的发带,上下打量着,满意地点点头,认为自己慧眼独具,“你很适合这个角色。”  姜鲤终于意识到,自己误入二次元群体,思索片刻,指指岑宵宵瘆人的眼球:“你的眼睛是……”  “美瞳。”岑宵宵为她也戴上一对,是纯黑色的,直径很大,显得眼睛格外有神,“从今天开始,连续五天都是纳新日,你负责站台,我负责登记和筛选报名人员,拜托了。”  “可是……”为了不耽误学习,姜鲤只参加了一个书法社团,偶尔打打卡、应付应付就行,没想到动漫社团这么正式,“你们社团的其他人呢?他们不来帮忙吗?”  “大多数都是社恐,不愿意露面。”岑宵宵给自己戴上遮阳帽和印着可爱小猫的口罩,看来还是其中症状最轻微的一个,“我们平时一般采用线上交流会的形式沟通,我跟他们商量了很久,都不肯来,只能找你。”  她微微偏头,说出的话很容易让姜鲤多想:“反正你助人为乐,喜欢这种满足感和成就感,我们各取所需。”  姜鲤:“…………”  总觉得她是在嘲讽。  真正相处下来,姜鲤才发现,岑宵宵并没那么复杂。  是她太过紧绷,自己吓自己。  “你怎么确定我是装的?”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因为,三次元不存在完美的人。”岑宵宵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太完美,一定是假的。”  这么武断,这么主观,令姜鲤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那……那你觉得我虚伪吗?你心里很讨厌我这样的人吧?”问这话的时候,心提到嗓子眼,比第一次跟沈焰搭话还紧张。  闻言,岑宵宵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讨厌你?为什么?”  “我……我表里不一啊。”姜鲤低头专注地摆弄着腰间的红色蝴蝶结,耳朵却竖得很尖,生怕错过对方的回答,“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表现得很善解人意,其实只在意自己的得失。这样的性格,很不招人喜欢吧?”  说起来,这还是她头一次跟人袒露内心的阴暗面。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说出了口。  可能是破罐破摔,也可能是  太寂寞了,偶尔也想要个能说几句心里话的同性朋友啊。  岑宵宵认真摇摇头:“不会啊,你这种表现,在动漫作品中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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