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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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汨罗遇凤》 这样的诗句出自一位文化大师之手,读着总让人不舒服,他提到了屈原,有意无意地写成了“楚臣”,倒也没有大错。

    同是汨罗江畔;当年悲悲戚戚的屈原与今天喜气洋洋的柳宗元,心境不同,心态相仿。

     个人是没有意义的,只有王朝宠之贬之的臣吏,只有父亲的儿子或儿子的父亲,只有朋友间亲疏网络中的一点,只有战栗在众口交铄下的疲软肉体,只有上下左右排行第几的坐标,只有社会洪波中的一星波光,只有种种伦理观念的组合和会聚。

    不应有生命实体,不应有个体灵魂。

     到得长安,兜头一盆冷水,朝廷厉声宣告,他被贬到了更为边远的柳州。

     朝廷像在给他做游戏,在大一统的版图上挪来移去。

    不能让你在一处滞留太久,以免对应着稳定的山水构建起独立的人格。

    多让你在长途上颠颠簸簸吧,让你记住:你不是你。

     柳宗元凄楚南回,同路有刘禹锡。

    刘禹锡被贬到广东连州,不能让这两个文人呆在一起。

    到衡阳应该分手了,两位文豪牵衣拱手,流了很多眼泪。

    宗元赠别禹锡的诗句是:“今朝不用临河别,垂泪千行便濯缨。

    ”到柳州时,泪迹未干。

     嘴角也绽出一丝笑容,那是在嘲滤自己:“十年憔悴到秦京,谁料翻为岭外行。

    ”悲剧,上升到滑稽。

     这年他43岁,正当盛年。

    但他预料,这个陌生的柳州会是他的丧葬之地。

    他四处打量,终于发现了这个罗池,池边还有一座破损不堪的罗池庙。

     他无法预料的是,这个罗池庙,将成为他的祭饲,被供奉千年。

     不为什么,就为他破旧箱筐里那一札皱巴巴的诗文。

     屈原自没于汨罗江,而柳宗元则走过汨罗江回来了。

    幸好回来,柳州、永州无所谓,总比在长安强。

    什么也不怕,就怕文化人格的失落。

    中国,太寂寞。

     在柳州的柳宗元;宛若一个鲁滨逊。

    他有一个小小的贬滴官职,利用着,挖了井,办了学,种了树,修了寺庙,放了奴婢。

    毕竟劳累,在47岁上死去。

     柳宗元晚年所干的这些事,一般被称为政绩。

    当然也对,但他的政绩有点特别,每件事,都按着一个正直文人的心意,依照所遇所见的实情作出,并不考据何种政治规范;作了,又花笔墨加以阐释,疏浚理义。

    文采辈然,成了一种文化现象。

    在这里,他已不是朝廷棋盘中一枚无生命的棋子,而是凭着自己的文化人格,营筑着一个可人的小天地。

    在当时的中国,这种有着浓郁文化气息的小天地,如果多一些,该多好。

     时间增益了柳宗元的想力。

    他死后,一代又一代,许多文人带着崇敬和疑问仰望着这位客死南荒的文豪。

    重蹈他的覆辙的贬官,在南下的路途中,一想到柳宗元,心情就会平适一点。

    柳州的历代官吏,也会因他而重新检点自己的行止。

    这些,都可以从柳侯词碑廊中看到。

    柳宗元成了一个独特的形象,使无数文官或多或少地强化了文人意识,询问自己存在的意义。

    如今柑香亭畔还有一石碑,为光绪十八年间柳州府事蒋兆奎立,这位长沙籍官员写了洋洋洒洒一大篇碑文,说他从柳宗元身上看到了学识文章。

    自然游观与政事的统一。

    “夫文章政事,不判两途。

    侯固以文章而能政事者,而又以游观为为政之具,俾乱虑滞志,无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