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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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差遣的使臣。

    ”杜甫皱皱眉头:“十四,你怎么还要刺激良元?”韩承 道:“不,我不是针对良元,而是所有的使臣,在比部眼里都是啖狗肠的逃奴。

    ” 他一下暴出粗口,震得两人都不哭了。

    韩承索性拿起筷子,蘸着桂酒在案几上比划:“朝廷的经费赒给之制,两位都是熟悉。

    比如说你们上林署在天宝十四载的一应开销用度,正月里先由户部的度支郎中做一个预算,司金和仓部负责出纳,从左、右藏署和司农寺划拨出钱粮,给你们上林署。

    等这些钱粮用完了,我们刑部的比部司还要审验账目,看有无浮滥贪挪之弊是这么个过程吧?” 随着韩承叙说,一条笔直的酒渍浮现在案面上,两人俱是点了点头。

     “但是!圣人近年来喜欢设置各种差遣之职,因事而设,随口指定,全然不顾朝廷官序。

    这些使臣的一应用度,皆要从国库支钱,却只跟皇帝汇报,可以说是跳出三省六部之外,不在九寺五监之中。

    结果是什么?度支无从计划,藏署无从扼流,比部无从稽查,风宪无从督劾。

    我等只能眼睁睁看着各路使臣揣着国库的钱,消失在灞桥之外。

    ” 杜甫愤怒道:“蠹虫!这些蠹虫!”李善德却听出了这话里的暗示,若有所思。

     “我给你举个例子。

    浙江每年要给圣人进贡淡菜与海蚶,为此专设了一个浙东海货使。

    这位使者运作之下,水运递夫每年耗费四十三万六千工时,这得多大开销?全是右藏署出的钱。

    可我们比部根本看不到账目人家使臣只跟皇帝奏对,而宫里只要吃到海货,便心满意足,才不管花了多少钱。

    ” 杜甫听得触目惊心,而李善德的眼神,却越发亮起来。

    韩承拿起一块干面饼,把案几上的酒渍擦干净,淡淡道:“为使则重,为官则轻。

    你这个荔枝使与浙东海货使、花鸟使、瓜果使之类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哪里是抨击朝政,分明是鼓励自己仗势欺人,做一个肆无忌惮的贪官啊。

    李善德暗想,可心中仍有些惴惴:“我一个从九品下的小官,办的又是荔枝这种小事,怕是……” 韩承嗤笑一声,拿起敕牒:“良元兄你还是太老实。

    你看这上面写的程限:限六月初一之前难道没品出味道吗?” 李善德一脸懵懂,韩承“啧”了一声,拿起筷子,敲着酒坛边口,谩声吟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杜甫听到这诗,双眼流露出无限感怀:“这是……太白的诗啊。

    ” 韩承转向杜甫笑道:“也不知太白兄如今在宣城过得好不好。

    今年上元节还看到京城传抄他在泾县写的新作《秋浦歌十七首》,诗风不减当年,就是《赠汪伦》滥俗了点。

    ” 一说起做诗,杜甫可来了劲头,他身子前屈,一脸认真道:“那汪伦是什么人,与太白交情多深,为什么太白会特意给他写一首诗,这些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单就这诗的做法,十四你却错了……” 两人叽叽咕咕,开始论起诗来。

    李善德不懂这些,他跪坐在原地,满心想的都是韩承的暗示。

     李白那首诗,是天宝三载所做。

    当时圣人与贵妃在沉香亭欣赏牡丹,李龟年欲上前歌唱,圣人说:“赏名花,对妃子,焉用旧乐词?”遂急召李白入禁。

    李白宿醉未醒,挥笔而成《清平调》三首,此即其一。

     在大唐,贵妃前不必加姓,因为人人都知道姓杨。

    她的生辰,恰是六月初一。

    这新鲜荔枝,九成是圣人想送给贵妃的诞辰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