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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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伯纳特在莲蓬头下面站了很久,享受着让工作一天后略微酸痛的肌肉逐渐放松的这个时刻,冲掉身上性爱的余味在他还穿着衣服的这时候,这点微妙的气味虽然被遮盖,但是仔细嗅闻的话还是有迹可查。

    可惜,玛丽·米尔顿从来不是个特别敏锐的女人。

     至于约瑟夫·米尔顿呢,他倒是会很小心地不让自己的情人在自己身上留下痕迹,就好像如今他和玛丽还有性生活似的;但是与他对自己的这种谨小慎微相反,他倒是特别喜欢往别人身上盖章……这人今天在斯伯纳特的大腿和髋骨的交界处留下了一个清晰的牙印。

     当热水落在斯伯纳特的皮肤上的时候,他就能感觉到之前被对方咬过的地方轻微地疼痛,斯伯纳特低下头,借着浴室里暖黄色的灯光,果然看见大腿上那个牙印有点轻微红肿,落在被热水蒸得发红的皮肤上也特别显眼,肯定是之前被咬破皮了。

     斯伯纳特看了那个牙印一会儿,然后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大概也就是在同一时刻,他用自己眼角的余光瞄到,浴室的角落里似乎有暗红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斯伯纳特猛然向着那个方向转头:潮湿的水汽在浴室里滚滚盘旋,这方方正正的房间里每一寸都被灯光照得温暖又明亮,装潢为暖色调,根本容不下一丝阴影。

    自然,也没有什么暗红色的影子在屋里徘徊。

     斯伯纳特眨了眨眼睛,水滴顺正着他眉毛和眼窝的弧度往下淌,但是还不足以模糊他的视线。

    平心而论,他不太认为自己是看错了,再结合之前他还在米尔顿夫妇家里的时候,透过酒杯的倒影看见的那个暗红色的、怪物一样的影子。

     一个人会在短时间里眼花两次吗?还是说我们可以抛出一种更加戏剧化的推论:他的灵魂里有什么黑暗的东西正在逐渐滋长起来,某种藏在心底的罪恶冲动令他看见了本不应该出现在凡尘之中的景象?就好像宗教故事中那种常见的预言,你所看见的幻象与你内心深处的恶念相互应和? 斯伯纳特凝视着刚才似乎有影子闪过的那个方向几秒,然后伸手关上了莲蓬头。

     水声停止之后室内寂然无声,眼前的一切景象都因为蒙上了水蒸气而显得朦胧。

    斯伯纳特啪嗒啪嗒地踩着湿漉漉的瓷砖走过去,站在浴室的另一头环顾了一下四周果然什么都没有。

     他皱着眉头,伸手把自己姜红色的头发顺到脑后,他的头发在潮湿的情况下显得更卷了,水滴沿着他的发尖和手指往下滴。

    斯伯纳特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些恼人的水滴上,所以他当然没有注意到,当这些水滴从他的发梢上滴落、顺应重力在瓷砖上砸的四分五裂之前,有那么一秒钟的时间里,这些水滴在灯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怪异的、浓重的猩红色,就好像是一滴滴粘稠的血。

     在谨慎地检查了一下四周并且一无所获之后,斯伯纳特最终还是放弃了傻乎乎地在浴室里乱转,而是走到了洗手台边上,准备从毛巾架上拿一条浴巾。

    他稍微有点走神,思绪还停留在今天看见了两次的红色影子上。

     这事儿确实有些诡异,但是却并没有令他感觉到恐惧,甚至于,他还有闲心在心里自嘲一下:他现在看上去像是个出现在希区柯克的电影里的人物了。

    按照那类惊悚电影一贯的套路,接下来,他应该在转身的那一刻发现自己身后毫无征兆地站着个面目狰狞的怪物,而怪物的血盆大口已经贴上了他的鼻尖…… 斯伯纳特轻轻地啧了一声,把浴巾拽过来,潦草地用浴巾一角擦了擦自己的头发。

    他之前把水温开得太高,现在盥洗台的陶瓷台面上、墙壁的瓷砖上还有镜子上都挂着水雾;过于浓重的水雾凝聚成滴,再一滴滴沿着光滑的平面缓慢向下流淌,在镜面上划出一道道斑驳的水痕,像是什么东西的泪珠。

     斯伯纳特没多想,很随意地伸出手去,在镜子上面随便一擦 那层水雾被他同样湿漉漉的掌心抹掉,因为镜面被水打湿,就算是抹掉了水雾之后镜子照出来的人影也是扭曲的。

    人人可能都曾抹掉过镜面上的水雾,这就好像是撕掉了礼物盒上的一块花花绿绿的包装纸,在这短暂的一瞬间得以窥见包装纸下面的神秘礼物的真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