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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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声说:“苏大人非死不可吗?” 是啊,苏郁仪非死不可吗? 皇帝也在心里这么问自己。

     “宽恕她的理由,朕有一百个,可只要有一个理由能杀她,朕就非杀不可。

    ”皇帝望向重重雪幕后的玉台金阙,只觉长天浩荡,风雪在怀,“朕既不能纵容她,也不能纵容自己。

    ” 又向乾清宫的方向走了一刻钟的功夫,官靴尚未踏进宫门,便有小黄门一路顶着风雪碎步跑来,对着皇帝的背影磕头。

     皇帝站定了脚。

     小黄门说:“陛下,苏大人伏法了。

    ” 过了很久,皇帝才克制地嗯了声,隐隐带了二分哽意。

     太平十年就在这一场摧枯拉朽的骤雪中落下帷幕。

     [2]武陵春(一) 太平三年,春。

     紫禁城白水河畔有三排青砖白墙建成的直房,过了一整个冬日的衰草枯杨,终于在这场淅淅沥沥的春雨中,萌发出了细嫩的枝条。

    直房院中种着偌大一棵榆树,不知随着这紫禁城生长了多少年,树根蜿蜒在黄土上,就连兴平年间砌好的楣山青砖,都随着这棵古树的生长而日渐松动。

     鱼鳞覆瓦,疏条交错。

     这里是受辖于玉堂署的庶常馆,按照常理来说,殿试选取的进士中,除了授官的编修、检讨之外,二三甲中的庶吉士们都要“入馆”学习三年,三年后通过“散馆”考试才能派往各处任职。

    只是因为去年是少帝登基后头一场科举,一甲的进士尚来不及授官,于是和二甲三甲的庶吉士们一道留在了庶常馆里,做一些修史编书、掌文词翰墨的杂事,一晃数月,如今开春了也不见给他们重新安置。

     才入春不久,酉时将过的功夫天便已经黑透。

     庶吉士们了结了一整日的庶务,撑着雨伞三三两两从庶常馆里离去,他们都是才从地方来京城不久的进士,除了个别有身家的在京城安置了宅室外,其余的大多住在梧桐街上的瓦房里,这些瓦房都是由前朝的居养院改成的,虽不及正经宅邸体面,倒也是个能容身落脚的好去处了。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人已走了七七八八。

     这一科的榜眼名叫秦酌,长州人,二十五岁,人长得斯文挺拔,内里却是个悲天悯人、顾影自怜的性子。

    自他们一甲三人没有依例授官,而是入庶常馆学习五经之后,他便整日里夙兴夜叹,只觉自己前途渺茫,要将一辈子都耗在这故纸堆里。

     重重帘幕密遮灯,秦酌将新誊抄完的《白云稿序》摊开晾在灯下。

     灯影摇晃,他的目光落在虚空,不知过了多久,才重重地叹了一声。